本刊記者　翟 宇

　　祝義才，連續兩年入選《福布斯》中國內地首富排行榜的江蘇雨潤集團老總。1989年他手拿200元下海做水產生意，1992年創辦雨潤，九年時間把資產僅300萬元的小工廠發展成擁有總資產18億元、年銷售收入31億元、利稅4億元、出口創匯330萬美元的集團型大企業。今天，幾乎在全國各大城市的超市里都可以見到“雨潤”的肉制品。

　　雨潤成長速度如此驚人，其當家人祝義才雖兩次上榜卻依然低調，很少出現在媒體上。在富豪榜被不斷炒作，同時又有人紛紛落馬的今天，祝向我們講述的又會是怎樣的一個財富故事呢？

　　魚蟹販子

　　“你好，非常感謝你來采訪我。你們見多識廣，我應該向你們學習……”沒想到眼前這位看上去憨厚樸實、不過30多歲的年輕人就是祝義才，而且說出這樣一句讓記者不知該做何反應的見面語。是謙遜？還是油滑的客套？記者不得而知。

　　他的外表、穿著和言語一樣低調，很難把他和我們想像中的富豪聯系在一起。1967年，祝降生在安徽桐城一戶貧苦人家，由于家境貧寒，他不得不半工半讀，直到大學畢業。1989年祝義才從合肥工業大學畢業，進入安徽省交通廳下屬的海運公司工作。

　　干了不到一年，年輕氣盛、不安分的祝義才口袋里只揣著200元下海了。他買來一本電話黃頁簿，從中找到一家做對日貿易的水產公司，壯著膽子請求為其供貨，連吃三次閉門羹后，經理第四次終于拗不過他，勉強答應讓他試試看：“你拿樣品來吧�！弊�歡天喜地地跑回水產市場，跟朋友賒了幾只最好的螃蟹送到外貿公司。經理認可了樣品，和他簽了他下海后的第一份批量訂貨合同。

　　此后半個月里，祝天天拿著訂單到水產市場賒貨，然后搬上他廉價租來的大三輪，自己一車一車地送到水產公司。他坐在滿車的保鮮冰塊上押車，常常凍得腳都直不起來。辛苦了15天，訂單完成，祝義才仔仔細細地對自己的第一筆生意做最后結算，結果令他大吃一驚：賺了10萬元！

　　舍魚取肉

　　祝先后又拿到省內外幾家大公司的訂單，水產生意越做越大。一年的早出晚歸，祝義才從200元起家，凈賺了480萬元�？墒�，祝義才并不甘于只做水產貿易，他說：“做貿易，我不踏實，無法做出自己的品牌。況且，貿易做得再好，也只是個中介，惟有實業才是我的終身大計，我得創新項目，找新市場。”

　　1990年底，祝果斷放棄了收獲頗豐的水產貿易，在上海、南京、武漢、重慶等20多個大中城市進行肉食品市場調查。考察中祝義才了解到， 春都和雙匯的產品是高溫肉制品，兩家的競爭在當時已經是硝煙彌漫。祝決定把握時機，把幾乎無人涉足的低溫肉制品作為自己的主導產品，開始自己的“肉食生涯”。

　　1993年3月，祝在合肥投資450萬元建起了華潤肉食品加工廠。從設備安裝調試到投產僅用了15天時間，產品也很快在當地打開了局面。

　　被逼出走

　　然而，預料之外的問題卻紛至沓來：今天收費，明天檢查，后天又停水、停電……還經常遭到流氓地痞的敲詐，揚言不交保護費，就別想正常生產；收取了企業治安費的政府部門卻對此不聞不問。稅收上，當地政府把民營企業當成個體企業來處理。華潤經營了大半年，分文未賺，還面臨著如此惡劣的投資環境，祝第一次嘗到了難言的壓力與艱辛。

　　惹不起，祝只好選擇“躲”。他再次背起小包，從重慶到上海，再從上海到南京，跑遍了沿江六省市。“當時，我們的原料基地在蘇北和皖北，而主要的銷售市場在上海，沿蘇北到上海一線，南京正好處于中間。”地理位置優勢和當地政府的政策支持，使祝義才決心出走南京。

　　雨花臺外荒無人煙、雜草叢生的沙州鄉，很快就出現了祝和他從安徽帶過來的幾十名員工的身影：搭起簡易工棚，支起幾口大鐵鍋，他和工人同吃同住，日夜趕工。35天后，工廠建成并投產了！往日的荒僻之鄉成了如今雨潤集團的總部所在地。

　　以后的一切開始變得順利起來，雨潤在祝義才的手中慢慢地由幾排簡陋的磚瓦廠房變成了現在工廠遍及全國各地的肉食品加工集團。而南京的總部，卻由于時間長久而變成了全國各地分公司中最“破落”的。

　　據說，八年以后合肥市委書記得知此事，痛斥政府職能部門的官僚、違紀行為，立誓要整頓吏治、改善投資環境；為此還專程趕赴南京，請負氣出走的祝義才回家鄉共商投資大計。也許正因此，祝不愿意對別人說起這段往事。在處理與政府的關系上，他總是小心翼翼。

　　異地成長

　　在南京，�？瓷狭艘粋�當時不為人注意的市場：酒店。酒店是當時肉制品的一個真空地帶，因為一般酒店購買量不大，而且進入困難，許多企業都放棄了。祝恰恰盯上了這塊難啃的“骨頭”。

　　他很快在公司成立了酒店部，專攻酒店市場。其實一家酒店一個月只要上萬元的貨，但聚沙成塔，全市數百家酒店的需求量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不到一年，南京90%以上的酒店都用上了雨潤的產品。酒店市場的成功使祝在南京站穩了腳跟。隨后，祝開始大規模招聘業務員，對南京市的副食品商店進行全面“清掃”，每個小區，每條街道，都有業務員專門負責。一次，一個業務員在與一家副食品店結賬時，店主多付了5萬元，祝得知后親自帶業務員上門退款。這個舉動為雨潤贏得了良好的聲譽，雨潤的銷售額也迅速從1993年的800萬上升到1994年的2000多萬。

　　1995年超市業態在國內的迅速興起為祝義才提供了一條更為有效和方便的銷售途徑。他在第一時間就搶先進入了這一新興業態，并從此與之如影隨形，超市開到哪里，雨潤的產品就跟到哪里。

　　“別看我現在把這些說得很輕松，實際上，我們每走一步，都是很難的。上�，F在是我們最得意的市場，可是當初我們進入上海也是困難重重�！蹦菚r候雨潤初入上海，經努力上海八佰伴商場同意雨潤進入其超市，但附加了一個苛刻的要求：進入八佰伴的雨潤產品必須全部貼上八佰伴的商標。祝對此斷然拒絕，決不能丟掉自己的品牌，“大商場不行，那就從小店做起�！庇谑�，祝從副食店和小超市做起，逐步打開局面。超市興起后雨潤在上海的市場占有率不斷攀升，現在已經高達60%以上。

　　暴風驟雨

　　1996年，雨潤的銷售額突破億元，雨潤飛速發展的時期也自此開始。工廠里的機器24小時滿負荷運轉，仍然無法滿足客戶的需求。擴大生產成了祝的第一要務。

　　此時，南京罐頭廠進入了祝的視野。當時的南京罐頭廠雖然曾經是全國十大罐頭廠之一，但由于市場萎縮已停產五年，背負了7000多萬元的凈債務。罐頭廠現成的廠房使祝冒出一個想法：收購罐頭廠。

　　據說，當時一位副市長曾喬裝打扮到雨潤進行了一番實地考察。一周之內，市委連續召開了三次常委會，最后決定罐頭廠依法破產，由雨潤以零資產收購。經評估，賬面收購資金4800萬元，實際用于代償債務1500萬元并負責原廠1400多名下崗工人的安置工作。

　　這是一次被稱為“蛇吞象”的收購，當時的祝不過30歲。事情甚至驚動了中央，北京方面委派中央黨校一位教授前往南京調查國有資產流失問題；而在罐頭廠等待著他的，是一場始料未及的“暴風雨”。

　　迎接收購小組的是工廠大門上的封條和高喊著“個體戶滾回去”、“我們不歡迎資本家”、“我們才是工廠的主人”的數百名工人。雖然市領導趕來做了說服工作，但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收購小組還是遭遇了五次封門。被派去主持收購的一名經理被職工圍堵在辦公室里毆打，甚至還有職工在打人后自己往地上一躺，叫嚷著自己被打了……“我們自己干得好好的，為什么要來這里受這份氣？”收購小組的成員退縮了。

　　祝義才平生第一次黑著臉給員工開會：“收購罐頭廠是雨潤自創建以來最富挑戰性的工作，我可以新建廠房，這比收購國有企業簡單得多，但是國家多年重復建設閑置下來的廠房設備也是資產啊，能忍心看著它白白爛掉嗎？干得好，是為國家分憂，我們企業也能上臺階；干得不好，你們就跟著我丟人吧！”

　　峰回路轉

　　祝拎著自己的鋪蓋卷來到工廠。罐頭廠的職工聽說后跟著來鬧。廠里的16個精神病患者和4個白血病人在他面前跪下來又哭又叫：“我們已經夠慘了，求求你不要再來剝削我們了。”祝知道這時候怎么解釋都沒用。他把他們一個個攙起來，又陪著掉了好一陣眼淚，好說歹說才一一送走。

　　在以后的六天里，祝召開了五次職工代表會，雙方開始過招。有職工提出，收購可以，但是不能改變國有體制。祝對此毫不猶豫地拒絕，同時申明，多勞多得的分配機制并沒有因為收購發生變化。有職工問：是否每月還能領到獨生子女費和糧食補貼？祝回答：這些都會有的，但要靠大家共同努力創造……

　　最后，祝義才又給職工們算了一筆賬：“如果我們賺了一塊錢，那其中的一毛七分錢是增值稅，兩毛錢是你們的工資，剩下的錢，我要交33%的所得稅，還有10%的固定費，就剩下兩毛錢了。兩毛錢進行再分配，如果每個月銷售額超過10萬元的話，國家還要拿走其中的45%，那就剩下一毛錢了。如果我將這一毛錢再投入企業的再生產，使企業成為繼續賺錢的機器，這樣，企業不僅為社會創造了就業機會，同時還為財政提供稅收來源，為社會創造財富，怎么能說你們是為我一個人打工呢？你們有誰像我這樣一年365天都在工作？病了都不敢休息。因為有了這些資產，我的責任比誰都大。”一番話入情入理，職工們開始變得沉默，不再阻攔收購組的工作。

　　祝領著從雨潤抽調的上百名精干員工開始打掃罐頭廠留下來的垃圾。“南京罐頭廠說是國家一級企業，可到我們接手時就是一個大垃圾場。銹跡斑斕的設備，污穢不堪的地面，玻璃找不到一塊好的，廠房都快成危房了……”半個月后，罐頭廠的垃圾全部清理完畢，用5噸重的大卡車一共運了200多車！

　　第一次吃“螃蟹”，雖然過程曲折，但味道不錯。打那后他一口氣在1997年一年內收購了三家國企，而且把手伸到了江蘇省外：

　　1999年5月，收購安徽當涂肉聯廠；

　　1999年12月，收購安徽阜陽肉聯廠；

　　2000年5月，收購四川內江肉聯廠；

　　2001年7月，收購邯鄲肉聯廠；

　　2001年7月，收購遼寧開原肉聯廠……

　　�？偣彩召徚�13家國有企業，低成本擴張的游戲被他越玩越熟，所有被收歸旗下的企業均在當年實現贏利。2001年，南京雨潤已成為下轄21個全資子公司，年銷售額達34億元的國內最大規模的低溫肉食品集團。其中，這13家收購企業所創造的年銷售額就占了20億元以上。

　　一場論戰

　　1999年，祝的一系列收購行動引起了北京的注意。導火索是收購安徽阜陽肉聯廠，有人以國有資產流失為名把雨潤告到了北京。很快，北京調查組南下，一場關于如何看待國有資產流失的論戰就在祝義才與調查組之間展開了。

　　“我們收購的企業都是破爛不堪，不能創造利潤的企業。就說安徽阜陽肉聯廠，盡管我們收購時沒花一分錢，可是收購后，為了改建投產，我們投入了1.5個億，而且現在已成了當地的納稅大戶�！�

　　“可是，阜陽肉聯廠原來還有賬面資產！”

　　“請問，看待國有資產流失，是看賬面資產嗎？”……

　　“看待國有資產流失，不能看賬面資產；收購國有企業也不能看交易價格，而應該看企業未來的預期收益；要用市場的眼光來判斷收購國有企業的行為。什么是賬面資產？如果你有10億的賬面資產給我，但是這些資產不能發揮效益，那我是不會要的。因為這個資產是負資產。”

　　“負資產？”對方搖搖頭表示不理解。

　　“我給你們算算賬，阜陽肉聯廠有2000多名職工，財政每年撥出350萬元，作為他們的生活費；另外，每年還要撥350萬元用于設備的維護，否則就要報廢，這樣算下來，每年財政的支出是700萬元。而我們收購后，不僅每年的700萬元不用拿出來，企業還上繳利稅，2000多名員工也實現了就業�！�

　　論戰的結果很明顯，祝說服了調查組。1997年至1999年正是我國國有企業改革舉步維艱的時候，祝在這個時候選擇了人人都避而遠之的國有企業，足以說明他的膽識。并購國有企業成為民營企業實現低成本擴張的最佳途徑，最終盤活了閑置的社會資產。

　　人走賬在

　　2001年，祝義才進入房地產業。到目前為止，他已拿出10億元強力介入，先后開發了北京60萬平方米，上海40萬平方米，廣州7萬平方米，深圳15萬平方米的樓盤。祝希望這些樓盤的有序開發，能給雨潤帶來新的經濟增長點。

　　盡管對于企業經營的多元化，國內還有很多爭論，祝認為：只要主業穩固，多元化就不是吃人的老虎。對多元化的方向，他給自己定了一條戒律：三年收不回成本的項目，不做。

　　今年4月份，祝義才去了一趟香港。在走之前，他透露：“如果這次順利的話，我可能會并購兩家香港的上市公司�！苯铓ど鲜�，而且是香港的殼，這在內地的民營企業還不多見，而且祝的胃口顯然更大，一次就“吃”下了兩個。并購完成后，祝帶回來從香港股市募集的10億元。

　　再過兩天，他就要出國考察了。他說，最近《福布斯》排行榜的事情風頭太勁了，他想借出國考察的機會出去避一避。公司里的財務報表也早讓相關人員準備好了，“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排行榜一出，稅務部門肯定會來查賬的。雨潤一直是當地的納稅大戶，也不怕他們來查�！笨吹贸鰜�，祝義才比以前更加地謹慎了。

　　本文章屬于南風窗2003年第一期系列專題文章之一，這一期的主題是“財富涌流”，從宏觀層面全面透視和解析中國的經濟和社會變遷。《南風窗》雜志社授權新浪財經在72小時內獨家使用，其他任何媒體轉載必須征得新浪財經同意。聯系電話：010-82628888-5151 finance@staff.sina.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