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北京)

　　一旦推倒就不可能重來

　　目前的股市，形勢相當危險。越來越多的黑幕曝光，股民信心越來越差，無論什么利好，都成為拉高出貨的機會。在此情況下，大盤股仍舊要接二連三地上市，這恰恰反映了相 關的利益集團也不看好股市，要借最后的機會圈錢，哪怕是少圈，也不能推遲，大有“哪管以后洪水滔天”的勁頭。至于允許外資進入、兼并上市公司的政策，并沒有造成什么利好，因為外資不等到崩盤，是不會真正進入股市的。他們的借口是：中國并沒有對外資開放A股市場。實際上開放了他們也不會來，表面原因是中國股市不規范，透明度低，市盈率高，實際上他們預計中國股市還要下跌，買漲不買落而已。如此，股市還要長期低迷，嚴重損害股民利益，進一步影響銀行和總體金融環境，延誤大企業和銀行上市，減少國家稅收，無限期推遲創業板出臺，影響中國的科技創新。

　　—難道中國股市真的沒有希望了嗎？否！

　　—難道真的能夠“推倒重來”嗎？否！一旦推倒就不可能重來，而是進一步推倒銀行和其他，產生阿根廷和俄羅斯那樣的危機。

　　問題不在于政策層面，而在于思路不對。洋教條可以使紅軍一年之內損失90%力量，難道不能使股市損失90%？現在是美國股市暴跌的時候，而中國股市剛剛在發展，何以就陷入困境？全世界的資金那么多，難道就不能“追漲”到中國來？非要我們自己把自己推倒以后讓外資抄底？

　　消極接受“客觀規律”

　　有人總喜歡把中國股市崩盤描寫成為“客觀規律”，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曾記得“文化革命”也被描述成客觀規律，“客觀規律”有時候是強勢集團主觀意志的理論外衣。我之所以擔心股市被人暗中推倒的原因是：

　　第一，國際資本借“與國際接軌”的名義，企圖一舉打垮中國股市，吞吃中國證券界；

　　2001年夏天，國際資本通過在香港的機構開了一個價：“把中國股市整頓好，并降低到1000點，我們就可以入市�！边@意味著中國股民1萬億財富被外國資本賺走。如果到1000點國際資本不來，逼迫股市繼續下滑，那么100多個證券公司就面臨被外國資本兼并的命運，甚至危害國家金融安全。

　　在中國加入WTO的條約中，并沒有開放A股這一條，只是承諾五年以后允許外資控股國內證券公司49%的股份，而且不許經營二級市場。沒有人民幣資本項目自由兌換的承諾。只不過一些人不斷宣傳造勢，給社會造成誤導，似乎首先應該與國際接軌的，就是股票市場。

　　第二，國內受市場教條主義的影響，把引進國際規則僅僅理解為“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抱消極接受的態度。而沒有注意維護國家和人民利益，爭取雙贏。

　　“推倒重來”論的最重要理論基礎就是“市盈率”，有些人一再強調把中國股市從60倍的市盈率降低到國際標準20倍的水平。經過一年的刻意打壓，股市從2240點降低到1400點，市盈率又如何？不但沒有降低，反而提高到78倍！實踐已經證明了他們理論的錯誤，但是由于迷信洋教條，仍在盲目聽從甚至吹捧。

　　第三，洋教條主義的最重要標志，就是鼓吹為了某種先進制度可以不惜代價，放棄對弱勢群體的補償。所謂國有股減持造成股市慘跌，原因就是不承認股民的實際產權，強行與國際接軌，出現嚴重剝奪而造成的。

　　國有股問題來源于中國股市特殊的為國有企業改革服務的功能。中國股民以平均9元1股的高價，購買1股股票，比“國際慣例”高4倍。加上高價配股，10年來有7000億人民幣的股民財富記入了國有企業凈資產，使它從每股1元變成3元。國家的收入是印花稅(2000年一年為400億人民幣)，證券界的收入是手續費，200萬人就業，1000多家國有企業通過上市獲得了巨額資金。中國股民對于中國改革的貢獻是歷史性的。

　　這樣的股權結構遺留的最大問題就是，上市公司全部產權(包括國有股)已經由股民高價買下，但有一半是不能流通的國有股(假設沒有法人股)，在法律上仍舊屬于國家。這種產權上的不一致，為什么股民能夠接受或者根本沒有察覺，是因為交易先于產權，不能交易的產權，屬于誰也無所謂。一旦開始交易，即國有股準備流通，產權實際上屬于誰，馬上就從上市價格中表現出來。如果承認股民對國有股的實際產權，政府就應該以產權調整方式，無償或者低價將國有股轉移給股民。這樣，可以達到“多贏”效果：使中國股市一夜之間與國際接軌，實現了國有股全流通；股民得到充分補償，沒有在接軌中受損失；股票價格下降50%，市盈率大大降低，吸引場外資金入市，恢復牛市；適時開放使外資入市，可形成特大牛市；政府可以同時開征股票所得稅，彌補喪失國有股的損失而有余；國有產權退出，迅速完成產權改革，少數需要國家控股的企業可以進行收購。

　　如果不調整產權方式，那就只有把接軌的風險和損失，向股民轉嫁。中國改革中的“剝奪”錯誤，在股市中暴露無遺。

　　第四，不適當地運用“公開化、透明度”，公開在社會上討論國有股減持問題，結果是暴露了矛盾，使許多人主要是機構和有研究能力的大戶，明白了中國股市的奧秘和巨大風險，因此有機會就撤資。從暫停到取消國有股減持，都不可能挽救股市的頹勢，就是因為將不能公開的事情公開了，就像1988年搶購風，漲價也就是了，非要大肆宣傳什么“價格闖關”，結果引起搶購，徹底流產。

　　這次減持國有股也是如此，在牛市過程中，分散減持已經進行了幾次，沒有引起任何震蕩，何必組織全民大討論？“覆水難收”，此謂也。

　　對股市的社會性歧視

　　第五，知識分子的道德至上主義。不適當地宣傳股市像賭場，造成對股市的社會性歧視，成為剝奪股民的理論根據。

　　中國知識分子有一種所謂“清流派”，自己不敢或者舍不得炒股票，就歧視股民，認為屬于賭博之類，必須自己承擔風險，每逢股市崩盤，他們或者無動于衷，或者興高采烈，很難想像他們是“中國市場經濟的創始人”。許多專門為民營企業鼓吹的經濟學家，對于股民利益卻置若罔聞；那些鼓吹修改憲法加入“私有財產不可侵犯”的人，對于股民產權被剝奪，同樣置若罔聞；那些對“中產階級”的興起歡欣鼓舞的人，似乎也不知道股民就是中產階級的主要部分。這樣把風險轉嫁到股民的做法，中產階級如何發展起來？

　　第六，不適當地反對投機和大戶。對于大戶應該規范，不能取消，沒有了大戶的股市將會失去支撐，這種慘狀或許我們很快就會看到。控制大戶的最好辦法是收所得稅，而不是去核定誰是大戶，誰不是大戶，因為這在技術上很難做到。

　　至于投機和投資，本來就是長期并存，互相聯系和轉化的。成功的投資會轉變成投機；不成功的投機會被套牢，套牢就是長期投資。如果真正要反對投機，就應該做到兩點：第一，取消一級市場高溢價發行。股民花9元買1元股票，按照每股1元分紅，即使每股分紅30%，平均到9元錢上，每元收益只有3%，加上上市公司多年分紅不分現金，只送股票，股民如何不投機？第二，政府支持和保障中小股東的權利，規定每年現金分紅的比例。

　　第七，股市是需要整頓的，但首先要恢復牛市，在牛市中整頓。

　　所謂造假和不造假，也有相對性。我們堅決反對造假，但我們要看到，即使在美國，被一些學者崇拜得五體投地的產權制度，法律制度，新聞制度，市場經濟國際慣例，似乎都沒有使美國公司不造假。決定因素不是制度，而是經濟周期。在高漲時，所有經濟活動趨于狂熱，什么呆賬虧空都可以被掩蓋起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而在經濟衰退特別是股市崩盤時，一家出事，連帶一大批，好的也成了壞的，真的也成了假的。因此，真正天才的宏觀管理，是在經濟不好的時候把問題暫時隱蔽起來，保持信心，逐步化解，不搞公開整頓；而在牛市和經濟高漲期，嚴格制度，加強控制和整頓。當然，這是極難的。

　　清除洋教條

　　總之，中國股市存在大牛市的潛力，但目前由于洋教條的誤導，陷入困境，甚至有更大的危險。必須徹底檢討，采取特殊辦法，從補償股民損失做起，恢復大牛。要知道，美國股市在3000點時曾崩盤，經努力救市，10年期間漲到12000點。中國股市剛剛1600點。風水輪流轉�，F在是美國股市下挫，中國股市上升的歷史時期。關鍵是我們能不能清除洋教條，把體制改革中的剝奪變成補償。政府對于股民的補償，相當于改革初期對農民和消費者的補償。如此，新一輪經濟高潮包括股市高潮必定興起，我國改革中許多棘手問題，如銀行呆賬，企業改制，創業板等等，才能夠順利解決。政府的稅收將大大超過放棄國有股的損失。這才是“多贏”的格局。

　　對中國股市，決不可采取推倒重來之法。因為推倒一個，必定連帶許多，屆時的贏家只有國際投機資本和國內買辦資本，中國改革開放和發展的任務將無法完成。可以設想，假如利益極大流失，就將激化國內矛盾，國家的力量將消耗于內部爭斗，哪有精力投入建設全面小康社會之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