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金源(南京)
大英帝國的解體來得太快、太突然、太平靜。曾經的日不落帝國,現在值得一提、并讓世人廣泛關注的似乎只有兩場葬禮。本來,英國2001年的經濟在歐洲一枝獨秀,英國人的心境應該隨之晴朗起來,可是最近的壞消息卻接踵而至:先是曾經叱咤風云的鐵娘子撒切爾夫人,因為輕度腦中風在一次演講中暈倒;接著是年過百歲的王太后在睡夢中走完了她的傳
奇人生路,令感情一般不輕易外露的英國民眾悲痛萬分—當儀仗隊將王太后的棺槨護送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時,沿途竟然有25萬哀悼的民眾含淚送別,這讓人想起1997年因戴安娜王妃香消玉殞而出現的舉國悲慟場面。曾經的日不落帝國,現在值得一提、并讓世人廣泛關注的似乎只有兩場葬禮。新舊世紀交替,英國像一個病人,受著病痛、哀思和煩惱的折磨:“瘋牛病”的爆發和蔓延,使本已疲落的英國經濟雪上加霜;王室的種種有傷國體的丑聞、緋聞,極大地削弱了王室的社會聲望;英聯邦各國的離心傾向與共和運動的興起,特別是澳大利亞為國家元首問題舉行的全民公決,無疑是對英國權威的嚴峻挑戰,這使不少人為英國在英聯邦內的領導地位以及英國君主制的未來而憂心忡忡;北愛爾蘭問題猶如難以踩滅的野火,令以機智著稱的英國政治家們束手無策……
帝國的解體來得太快、太突然、太平靜
在歐洲的西北角,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島以一水之隔而游離于大陸之外,像一只巨帆懸在空闊的海洋上。這就是地圖上英國給人的印象。遠在古老的蠻荒時期,這個為奔騰的海水所包圍、幾乎與世隔絕的島國,在歷史的長河中緩緩蠕動著。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也沒有人知道她將去向何方……自從愷撒大帝率領居于文明頂峰的羅馬人踏上這塊野蠻的土地時,她才被吸納到文明世界的邊緣,并注定不會再同大陸隔離了。在創造近現代文明的過程中,英國以其巨大的貢獻而獨占鰲頭,相比之下,日本只好感嘆生不逢時了。英國人能夠脫穎而出,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古以有之”的自由傳統。為了維護英吉利民族個性,英國人率先為建立民主制度而斗爭。《大憲章》的誕生是斗爭所取得的重要成果,17世紀革命的爆發是斗爭的進一步深化。通過革命,復辟,再到一次不流血的“光榮革命”,英國建立起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一種全新的政權形式──君主立憲制,從而拉開了現代民主政治的序幕。英國人以一種和平、漸進的方式,率先在世界上開展了科學革命、社會革命以及思想革命。在傳統的框架中尋求漸進的變革,成為英國歷史發展道路的一大特色。世間萬物,有盛即有衰,如同大海中起伏漲落的潮汐。20世紀以來,這頭曾經稱霸全世界、傲氣十足的“約翰牛”,經歷兩次世界大戰的打擊和戰后各殖民地民族獨立運動的沖擊之后,步履蹣跚地走在下坡路上。從戰后半個多世紀的狀況來看,今天的英國已經衰落了,確確實實地衰落了!大英帝國的解體似乎來得太快、太突然、太平靜了。一戰結束后,民族自決的原則日漸深入人心,民族解放運動風起云涌,英帝國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二戰結束以后,帝國解體的進程開始了。從1947年印度獨立起,到1980年南羅得西亞獲得獨立,短短幾十年間,“大英帝國”基本上就宣告解體了。帝國之后的英聯邦,成為當今仍有著帝國情結的英國人的一個心理安慰。但到了20世紀末,共和運動在不少英聯邦國家蓬勃發展,伊麗莎白女王作為英聯邦國家元首的地位面臨著挑戰,1999年澳大利亞的全民公決首開先河,新西蘭、加拿大、南非等國的共和勢力大受鼓舞。可以想見,在不遠的將來,作為英聯邦成員國之間惟一的聯系紐帶──承認英國女王作為本國國家元首的地位──的喪失,不再是難以想像的事情。在經濟方面,英國成功地維持了100多年的“世界工廠”地位。然而,全球金融中心在20世紀由倫敦轉移到了紐約。70年代以來英國經濟持續低迷,以“經濟滯脹”為特征的“英國病”不時發作。“鐵娘子”撒切爾夫人的貨幣主義政策只是暫時扭轉了經濟衰落的勢頭,90年代以后英國經濟再次陷入低迷狀態。英國在國內生產總值、對外貿易等方面日漸衰微,現在不僅落后于德國,甚至也落后于法國,退居西方世界綜合國力的第5位。最近雖有一點起色,也只能算作補課。從國際上看,無論在聯合國,還是在北約、歐盟中,英國對國際事務的發言權已大不如前。在海灣戰爭、對付南聯盟以及打擊塔利班恐怖勢力等國際事務上,英國一味聽從美國的安排,仿佛傀儡一樣執行著與美國一致的外交政策。而美國竟然倚仗所謂的英美特殊關系,進而干涉英聯邦甚至英國的內部事務—20世紀80年代,美國公然入侵英聯邦國家格林納達,而作為盟友的英國此前竟然毫不知情;北愛爾蘭問題本來是英國的內政,可美國竟不顧英國的強烈反對,直接插手北愛爾蘭的和平進程!
霸權的興衰和英帝國的“消腫”
歷史上從來不乏一些帝國由盛及衰的例子。羅馬帝國崩潰了,拜占廷帝國衰亡了,西班牙帝國垮掉了……今天的英國,也印證了同樣的歷史規律。伊曼紐爾·沃勒斯坦指出,帝國的過度擴張是一種有規律的現象。帝國必須擴充其軍力以保衛日益廣泛的經濟利益,尋求擴大領土的控制權并擴展對國際經濟的控制,最后,它所付出的成本超過了從其掌握的資源中的獲利,進而不堪重負而衰落。根據喬治·莫德爾斯基的《全球政治的長周期與民族國家》(1978年)一文,帝國的霸權周期一般為100年左右,從16世紀開始,葡萄牙、荷蘭、英國、美國各獲得100年周期的霸權。然而,我們這里所說的“英國衰落”,只是在相對的意義上。就社會總體而言,在20世紀,尤其是戰后的半個多世紀中,英國社會的每一個方面都在發展和進步,英國并沒有落伍于時代潮流,更沒有從原來的水平上倒退。首先,就大英帝國的解體來看,雖然英國人有著濃厚的“帝國情結”,但是到了20世紀,帝國的維持對于英國來說已是一個沉重的包袱。因此,在很多人看來,戰后英國順應非殖民化潮流,主動從各殖民地有步驟地撤退,無疑是一明智之舉。再從人們所關心的經濟方面來看,戰后英國順應新科技革命的潮流,完成了產業結構的改造和調整,順利邁進了后工業化社會。近20多年來,從經濟增長率、國民生產總值、年人均收入等經濟發展指標來看,英國在西方工業化國家中均位居上等行列。同戰前乃至19世紀的情形相比,我們絲毫看不出其“絕對衰落”的跡象。其實,英國這樣一個小小島國能雄踞世界之首達100多年時間,主要得益于其首開工業化之先河的優勢。然而,當其它國家相繼完成工業化之時,那些人口眾多、國土龐大的國家必將超越英國,此時英國喪失“領頭羊”的地位就勢在必然了。從某種意義上而言,英吉利民族過去的“輝煌”,只不過是其借助各種歷史機遇,在世界上發揮了與其實際能力不相稱的作用,保羅·肯尼迪將英國的這種狀況稱為“衰落的經濟和過大的戰略企圖之間存在的不協調性”。這樣看來,英國地位的過度膨脹本身就不正常,英國今天的衰落只不過是一個“消腫”的過程,即英國又回到了它所應有的位置上。
王室童話結束,帝國夢想仍留
然而,英國目前的狀況,尤其是其面臨的各種危機促使我們去思考這樣一個問題:英國還能重新崛起時代潮流的領導者嗎?還能獲得在人類文明進程若干單項中的領跑地位嗎?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曾經指出:“在我們研究文明生長的時候,我們發現它的過程是一連串的挑戰和應戰。”歷史充滿著變動著的不平衡。由此看來,成功都是暫時的,誰也不能因此而盲目驕傲,挑戰和挑戰者隨時、隨地都在產生和出現,已經進入“100年霸權周期”末期的美國和正在應接“文明競賽”挑戰的崛起中的各個區域性大國,都必須注意到這種歷史的不平衡狀態,踏實地承擔推動社會進步的事業,而在全球事務和周邊事務中,防止“虛腫”和不必要的“帝國成本”。英國目前的工黨政府提出了全新的戰略和策略,這就是被布萊爾重新詮釋的“第三條道路”。它代表著一種現代化的社會民主主義、承諾社會正義的激情和中左派的目標,而實現這些目標的手段卻是靈活的、創新的和前瞻性的。它堅持著一些傳統價值:民主、自由、相互責任和國際主義。但它既決定性地超越了專注于國家控制、高稅收和生產者利益的老左派,又決定性地超越了把公共投資和“社會”、集體努力等觀念當作罪惡而加以拒斥的新右派。至于英國工黨的上述理念是否在21世紀具有“領跑”的價值,有待實踐去做檢驗。在世界事務和國際格局方面,布萊爾的“國際社會新理論”認為全球化不只是一種經濟現象,而且也是一種政治和安全現象,隨著全球化的發展,各國之間的相互依存日趨加深,各民族國家利益的實現,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取決于國際合作與協調的發展。從而,必須為21世紀制定一套新的全球規則來“重新安排世界”。布萊爾執政以來種種緊跟美國的作為,已透露出其“全球新規則”的底蘊:單極的(即以美國為中心的)帝國主義體系固然不符合英國的利益,但“美英合作”的帝國主義體系卻正是英帝國以某種折衷的形式復興的理想道路。所以,布萊爾是鐵了心要參加美國對伊拉克的軍事行動,以凸顯“美國和英國”“對世界的責任”。參加完兩場隆重葬禮的英國人告別了王室童話,回到了現實中。而某些念念不忘帝國神話的夢想家們,仍然在夢想的冰塊上漂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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