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深圳哈根達斯事件的商業邏輯

　　本報記者 王志靈

　　深圳報道

　　“愛她，就請她吃哈根達斯吧！”被時尚人士追捧為愛情見證的哈根達斯，遭遇到了六月飛雪。

　　6月16日，哈根達斯在深圳爆出“黑作坊”事件。經群眾舉報，深圳市質量技術監督局羅湖分局等有關部門發現深圳振華大廈1004房是哈根達斯無證生產加工作坊。羅湖區衛生局當場對其取締查封。

　　號稱“冰激淋貴族”的哈根達斯竟是在“黑作坊”中加工出來的，消息爆出讓人大跌眼鏡。巨大的落差讓人不由要問：哈根達斯為何要冒險闖紅燈，做出與其宣傳的形象極不相符的事？

　　無證、無資格生產的“黑作坊”

　　哈根達斯美國總部負責人斯蒂芬·森格曾聲稱，哈根達斯在中國銷售的冰激淋產品，包括在超市零售和在甜品店里銷售的產品，都是直接從國外進口的，冰淇淋的包裝盒是在法國印刷制作的，所有的冰淇淋都是包裝好再運到中國來的。

　　他還說，哈根達斯在中國只有一個加工點，所以成本比較高。

　　哈根達斯大中華區總經理朱璽曾表示，哈根達斯冰激淋之所以一直沒有將生產本土化，是由于其對于原料鮮奶和奶油的“品質要求非常高”，目前中國的奶源質量雖然在進步，但還沒有達到其要求。

　　顯然，哈根達斯在極力樹立自己“品質”的形象，在為其高價位找一個合理的說辭。

　　但記者對振華大廈1004房作坊的描述是這樣的：在約80平方米的兩房一廳民用住宅里，客廳為生產加工車間，中間擺放著一個近半人高的垃圾桶，兩個房間分別為原料倉庫和成品、半成品的冷藏間。另有一衛生間，里面擺放了幾雙鞋，晾著剛洗過的還在滴水的襪子。

　　而就是這里，生產加工著深圳市5家哈根達斯專賣店銷售的冰激淋蛋糕。

　　據悉，執法人員在現場已經確認，像這樣的衛生條件，有關部門是絕對不會頒發衛生許可證的。

　　“我們從來就沒有給哈根達斯發放過生產衛生許可證。”深圳市衛生監督所宣傳處人士也這樣說。

　　而據了解，上海哈根達斯食品有限公司一共在深圳注冊了6家分支機構，這6家分支機構登記注冊的經營范圍均為“銷售本公司產品”。這意味著哈根達斯振華店根本就沒有生產加工的資格。

　　據悉，哈根達斯于2000年進入深圳，在東門振華大廈注冊了第一家分店。今年3月底，該店因租賃合同到期而關門歇業，但其生產車間保留了下來，并搬到振華大廈1004這間80平方米的套房里繼續生產。據深圳市衛生監督所公布的信息，哈根達斯在此生產冰激淋蛋糕的時間大約3-4個月。而其在原振華店進行無證生產加工冰激淋蛋糕有多長時間則暫無查證。

　　違法的誘惑

　　“國際知名食品企業，包括肯德基、麥當勞、哈根達斯等，大力拓展中國市場不僅僅因為中國巨大的消費人群，也因為中國生產的低成本——一是勞動力成本低，一是環境資源成本低。而且，國外的大眾飲食品牌進入中國就能實現高端化，同樣的原料、同樣的加工工藝、差不多的價格，國際知名食品企業可以在中國賺取更高的利潤。” 一位長期關注食品行業的人士指出。

　　但近年來，一些跨國知名企業，如亨氏、肯德基、雀巢，以至哈根達斯，違法違規事件不斷，讓人懷疑跨國公司的商業誠信問題。

　　而哈根達斯爆出此事件以后，其上海總部竟聲稱，無證生產并未危及到產品質量。

　　言論與實際的巨大的落差讓人不由要問：哈根達斯為何要做出與其宣傳的形象極不相符的事？

　　其實，哈根達斯這樣做是符合其利益邏輯的。

　　據了解，在查處現場，羅湖區衛生監督所銷毀哈根達斯可疑食品約50公斤，并作出擬對羅湖分店罰款5萬元人民幣的行政處罰。

　　深圳市羅湖區衛生監督所一工作人員透露，截至7月4日，對羅湖分店的罰單并未開出，目前正對其違法事實展開進一步的調查，收齊所有資料才能根據其違法所得確定罰款數額，還要通過聽證會，經討論后才能決定。“罰款額達到5萬或5萬元以上，都需要通過聽證會才能最后確定。”該工作人員說。

　　隨即，深圳市衛生監督部門對全市5家哈根達斯專賣店進行了檢查，金光華店、深圳地王店均未經許可擅自進行蛋糕的銷售，且未能提供蛋糕生產廠家的衛生許可證和近期產品的檢驗報告。衛生監督部門責令兩門店立即停止蛋糕的銷售，并現場銷毀了可疑食品約22公斤。

　　“按照嚴格的法律，未取得衛生許可證或偽造衛生許可證的企業進行非法生產，必須取締其生產點，并處以違法所得的1倍以上5倍以下的罰款。” 北京市律師協會消費者權益保護專業委員會主任、北京匯佳律師事務所律師邱寶昌指出。

　　而據記者調查，超市的哈根達斯冰激淋80克裝單價約30元，390克裝單價約85元，冰激淋蛋糕在甜品店的銷售價格更高達1680元／斤、2980元／公斤。

　　據振華大廈負責租賃業務的梁女士稱，振華大廈一樓商鋪的租金為每月500元／平米，10樓的租金是每月50元／平米。

　　這意味著，哈根達斯冰激淋蛋糕在月租約4000元的房子加工，月租不到其1.5公斤蛋糕的售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樣，不妨來算一筆賬：僅僅是羅湖振華大廈當場查處的50公斤可疑食品，按哈根達斯的冰激淋蛋糕銷售，價格即達到了近15萬元。這與區區5萬罰款相比，孰輕孰重一望即知。更不用說三四個月以來或以前更久時間里的加工所得。

　　“即使監管部門對其予以幾萬或幾十萬罰款，處罰力度也太小，對企業來說違法成本很低。”邱寶昌指出，“企業是無限追求利潤的，當違法收益高于他的違法成本時，它寧愿鋌而走險。”

　　邱寶昌認為，只罰不賠是我國有關食品法律的漏洞。

　　據悉，在去年的全球食品安全論壇上，與會的美國參贊提出，在美國，所有的企業、消費者都希望自己買的這瓶果醬能夠讓自己食物中毒，這樣就可以獲得巨額的賠償。

　　邱寶昌指出，如按照美國的法律，哈根達斯此次違法，別說其他各地的業務必受影響，恐怕還需要拿出整個公司以應付對消費者的巨額懲罰性賠償和法律規定的巨額懲罰性罰款。

　　記者手記

　　監管門檻與違法成本

　　邱寶昌認為，哈根達斯黑作坊事件凸顯了三個方面的問題。“首先，有些跨國公司在自己國內生產非常嚴格，不會違法，而在中國則無視中國消費者的權益，無視中國的法律法規；其次，中國自己的市場監管不力，法制不是很健全，降低了這些跨國公司違法違規的風險成本；最后，這些商家利用了我們消費者迷信洋品牌和大品牌的消費心理。”

　　據了解，近日完成初稿的《食品安全法》最大的變化是將以預防性為原則，落實食品召回制度、企業違法成本制度等。這兩個制度有望填補當前食品安全的漏洞。

　　邱寶昌認為，要確保食品監督管理到位，統一綜合的執法部門必須要建立，這樣監管責任更加明確，有利于提高效率；同時，民事賠償責任必須要落實，要容許統一的消費者保護組織代表不特定消費者來訴訟違法生產銷售的企業，獲得應有的賠償。這樣，既保護了消費者的權益，又加大了企業違法的成本。

　　“如果我們有一個固定的法定組織，來代表消費者對雀巢、哈根達斯等違法違規企業提起上訴(單獨的某個消費者上訴會覺得麻煩)，要求企業向消費者付出其違法所得的成倍以上的賠償，這將迫使企業不得不考慮的高昂的違法成本而嚴格規范自己的行為。”邱寶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