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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新建一個年產100萬噸的鋼廠一般需要鋼材2萬噸左右計算，全國1502個建設項目則共需鋼材3000多萬噸。也就是說，從數量上比較，可以說全國新建鋼廠就“吃掉”了產量全國第一的河北省一年鋼材的四分之三。
本報記者 田毅 發自唐山 石家莊 北京
鋼鐵，對于中國人有著太多愛恨交織的故事。宏觀調控，對于這個國家的人們來說則是市場經濟道路上的必經路途。
2003年至今的唐山，付出了不少，收獲了很多。而歷史仍在繼續。
205國道，唐山生命線。這是一條川流不息的大路。
紛繁的車燈不時交叉閃過，光線中塵土飛舞，卡車轟鳴聲抑或鋼筋碰撞發出的聲響，一起敲打著人們的耳鼓。2005年4月3日晚10點，當記者站在這條大路唐山市至古冶區一段上時，偶爾一輛呼嘯而過的卡車上還能看見微微泛著的紅光——那是還未冷卻的鋼帶。
就在這條“鋼城”的命脈上，2003年底至今，不僅往來著各色商人，還頻頻出入著各級官員、學者，圍繞在他們心頭的幾乎都是那四個字：宏觀調控。
今年4月，中央專門開會再次提出“加大鋼鐵行業結構調整力度，抑制鋼鐵生產能力盲目擴張”，并下發了建國以來第一個《鋼鐵產業發展政策》(4月20日由國務院常務會議審議并原則通過)。這之前的一年多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們到底能從中體會到什么？省委書記：“怎么看？怎么辦？”
2003年12月16日，河北省省委書記、省長、省人大副主任、省政協主席等領導的辦公桌上同時多了一份報告。
這份調研報告披露，河北2003~2004年在建的134個項目中，50萬噸以上的有85個項目，100萬噸以上僅有19個，2003年前9個月全省鋼產量增長56%，不過如優質鋼、合金鋼等技術含量高的產品增長則遠遠低于這個數字。
鋼鐵企業的粗放式發展直接的問題是資源支撐方面的“六大難題”，而最直接的是污染，“由于我省鋼鐵產能分散、管理難度大，加上少數地方政府為了短期利益而放松了管理，一些小企業只顧效益不顧環境，造成二氧化碳過度排放和大量酸雨、農田土壤退化等問題。邯鄲的武安和唐山的遷安、遷西一帶尤為嚴重。”
“實在”、“客觀”，是河北省委書記白克明看過調研報告后的批語。他寫道：更重要的是考慮鋼鐵業在我省經濟發展中的重要戰略地位，是考慮在鋼鐵業發展貫徹結構調整、增進效益這條主線，是考慮市場之變化，未雨綢繆，防止不測，確保鋼鐵業持續、健康發展。
在河北省，誰不知道鋼鐵那沉甸甸的“重量”呢？全國鋼鐵看河北省，2003年，這里聚合著全國鋼產量的八分之一，而鋼、生鐵和鋼材產量連續三年已是全國首位，該年1至9月全省工業利潤的三分之一更是來自鋼鐵；河北看唐山，唐山鋼產量和利稅、利潤都分別占河北省鋼鐵業的半邊天。
也就在白克明書記看過報告不到一周，2003年12月23日，國務院辦公廳下發了那個著名的[2003]103號文件《關于制止鋼鐵、電解鋁、水泥行業盲目投資若干意見的通知》，其中給鋼鐵投資建設項目重新設定了一系列最低條件。
“——河北省鋼鐵業到底怎么發展？
——近年來我省鋼鐵工業發展到底是什么狀況？
——河北省鋼鐵工業怎么看？怎么辦？”
據河北省發改委一位官員向記者證實，這是2003年9月下旬白克明書記在一次聽取匯報時提出的三大問題。而同年10月24日，河北省冶金行業協會秘書長宋繼軍也正是帶著這三大疑問，與省政府研究室聯合組織開始了一個多月的赴唐山、邯鄲、張家口等地的調研。這就是兩個月后報送省四大班子領導的《關于我省鋼鐵工業發展情況的調查報告》的由來。
“2003年比2002年鋼產量一下子增長了1000萬噸，這個數字相當于以前多年增長的總和！不過從10月份開始，矛盾和問題也漸漸發現了很多。”2005年3月22日，宋繼軍向記者回憶道。
宋繼軍是“老冶金”了，2003年初，他在國內首先提出“唐山現象”，為高速發展的河北省、特別是唐山鋼鐵業喝彩。雖然那時也指出了需要結構調整等措施，11月份這次調研讓他感到情況變化的確太快。
實實在在的產銷良好、投資效益高增長、國有和民營企業共舞等等都是河北鋼鐵總體上“熱而不過”的體現。不過調研后大家列出的問題更是實實在在的：
“河北是鋼鐵大省但不是鋼鐵強省。總量雖大但技術工藝水平不高，企業雖多但平均規模不大。如果把河北省2002年前十大鋼鐵企業產量相加，則僅比一個寶鋼多162萬噸，而利潤則剛過寶鋼的一半。”宋繼軍告訴記者。
比如唐山南部豐南區雖早已進入全國經濟發展百強縣，但在2000年底全區統計的大大小小99家鋼鐵企業中，工藝水平落后、產品結構趨同和資源嚴重浪費尤為明顯，缺乏延伸產品。整合
鋼鐵業的整合成為改變這一面貌的一個途徑。
胡世寧是唐山市發改委工業經濟處處長，他記得唐山鋼鐵業整合實際上從2003年8月就開始了，當時全國鋼鐵上游原材料漲得尤其快，“所以2003年夏天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召集發改委、工促局、統計局開會研究這個問題，讓統計局摸清情況，讓我們作分析。”胡世寧2005年4月5日對記者說。
2003年12月，唐山市下發了《地方鋼鐵工業結構調整指導意見》，明確提出，沿海發展增量，內陸調優存量。規模、資源、工藝、生產力布局和所有制結構是整合的五大重點。
不久，唐山市政府專門開了一個座談會，把有鋼鐵工業的各個縣區領導都招來，還有不少企業。參加會議的胡世寧告訴記者，大家都比較贊成政府鋼鐵要整合的基調，尤其是一些大企業。
“如果自己配套不好、規模不行，將來面臨的市場風險很大，另外小鋼鐵的不良競爭也對大企業壓力很大，所以他們非常贊同政府的想法，而且提了很多整合建議。但一些小企業因為形勢好，看不到未來的風險，一些個別縣區人士思想也不是很到位。”另一位參加了那次會議的官員對記者說。再后來一次開會一個地方領導的話給他留下的印象很深：“我們也贊成整合，但這些企業這么掙錢，不好嗎？為什么非要給拆了！”
其實，此前的2003年10月31日，就在河北省冶金行業協會秘書長宋繼軍開始調研之后的一周，唐山豐南區已經演義了一出“三豐歸一”。
“三豐”指的是1993年豐南區胥各莊鎮分別與香港中旅(集團)有限公司和香港中銀(集團)公司合資的國豐鋼鐵公司和銀豐鋼鐵公司，以及2001年底由這兩家共同投資的新豐鋼鐵公司。在2000年后的一年多內，80多家小鋼鐵廠被取締，之后一時間，豐南“三豐”互望。
記者查到唐山市委機關報《唐山勞動日報》當時的報道，其上豐南區委書記侯志宇和“合一”后的國豐鋼鐵有限公司總經理指出，“鋼鐵航母”有能力抗擊更為激烈的市場競爭。其言半年后果然印證。鋼鐵投資又變為鋼鐵需求
的確，2003年8月至2004年3月的唐山與全國一樣，鋼價一路狂漲。
不過一些大中經銷商在這樣的好行情下卻坐不住了。
“那時不是高興而是迷茫。這四五年鋼材價格漲了有3000多元，平均一年漲800多元。我們做鋼鐵時間這么長，越做越覺得不可理解。”2005年4月2日，唐山市路南區唐柏路的吉祥鋼材市場外不遠處，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經銷商(下稱“經銷商A”)向記者感慨2003年底的心情。
他的庫存在上千噸，這在唐山經銷商里算中等。“價格大漲其實不像外界認為的對我們都是好事，其實那就是潛在的風險。”圈內的人現在總說，干鋼鐵比炒股票風險還大，“從2004年一年來看還真是這樣。”
經銷商A的迷茫不是沒有道理。
這是一個矛盾的事實：一方面2003全年鋼材產銷基本平衡，河北省發改委的數字顯示，當年一季度河北省鋼產量增長44.37%，達794.27萬噸，但產銷率達100.39%，說明還消化了些庫存；另一方面專家估計，如果按2003年的勢頭發展下去，2005年中國的鋼鐵產能將是那時缺口3000萬噸的200%。那么，在這樣白熱化競爭的前夜，為什么產銷兩旺，價格節節攀升呢？人們要問，到底誰是真正需求的大戶呢？
答案有時就在問題中。
“說實話中央的調控不是早了，而是有些晚了，再不調就風險更大了。”2005年4月7日下午，在唐山市豐潤區的鋼鐵批發市場內，五十上下臉色黝黑的蘇貴喜對記者這樣說。蘇貴喜在遼寧遼陽一家建筑公司做了20年的鋼鐵采購，諳熟其道。
“需求從哪里來呢？其實據我估計差不多一些品種鋼材的60%是用作蓋新鋼廠的。”蘇貴喜點出玄機。
如前所述，河北省2003~2004年在建的134個項目中，50萬噸以上的有85個項目，100萬噸以上僅有19個。而據河北省冶金行業協會秘書長宋繼軍提供給記者的數據，2003年1至6月全國在建鋼鐵項目為1502個，其中新開工781個，占在建項目個數的一半。
2002年年末，唐山的鋼鐵規模總量是1200萬噸，到2003年底，這個數字變成了2100萬噸。一年之中增長率超過70%。“建設高潮在2003年，2004年的前兩個月新上的可能又有一兩百萬噸，那時在建或擬建的，可能還有一兩百萬噸。”唐山市發改委胡世寧處長如是說。
一位唐山民營鋼鐵公司老板給記者算了一筆賬，按新建一個年產100萬噸的鋼廠一般需要鋼材2萬噸左右計算，全國1502個建設項目則共需鋼材3000多萬噸。而記者從中國鋼鐵協會取得的數字顯示，2003年全年全國和河北省分別是鋼產量22011萬噸和4035萬噸。也就是說，從數量上比較，可以說全國新建鋼廠就“吃掉”了產量全國第一的河北省一年鋼材的四分之三。
中國鋼鐵協會2004年的總結中也證實了這樣的判斷。這份總結指出，鋼材消費增長幅度回落的原因主要是2004年固定資產投資增幅比2003年回落4個百分點，特別是消費鋼材強度較大的鋼鐵、電解鋁、水泥等行業投資增幅回落較大；制造業中用于鋼鐵和有色工業自身發展的“冶煉設備”增長幅度由2003年的103.4%，回落到18.7%。
“再過一兩年這些在建的鋼廠就建成又要出鋼了，那時賣給誰呢？如果不是宏觀調控，除了國家大鋼廠外其余的三五年后會垮掉一大片。2004年年中時倒閉一些，但是我覺得還是有些管晚了，因為很多項目已經開始建設了。”蘇貴喜分析道。
對于河北省，其實這一波鋼鐵行情發端于2002年10月，河北省統計局城調隊盛亞平在一份報告中的數字顯示，那個月河北省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產品出廠價與上年同期比出現回升跡象，而到了2003年每月的增幅都在10%以上，全年平均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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