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康不德
油價上漲了,出租車司機們抱怨連天。我理解司機們的抱怨,當你將一個月超過50%的收入送給別人,剩下的還要交油費、修車費等一系列費用,而且從來不存在節假日的時候,你便會對這種抱怨抱以理解。因油價上漲,每個月他們將損失200多元,這個數字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笑著承擔。
于是,某些出租車公司打著“人文主義”的旗號,要關心司機們的困難了。為了降低因油價上漲而增加的運營成本,據說京滬穗等十大城市醞釀著要聯動提高票價——也就是把這個增加的成本轉嫁給乘客,把“羊毛出在羊身上”的理論再次活學活用一回。總之,這些出租車公司為了維護他們的所謂“集體利益”,為了應付“日益激烈的市場競爭”,為了“尊重《合同法》”,使他們與司機們簽定的“份錢合同”不因油價而改變,是絕不能調低管理費用的;而讓乘客們來承擔這個成本——按照他們的話來講,“是符合市場規律的”,也是“兼顧多方利益”的。
可是,那一個月一輛車數千甚至近萬元的管理費都干嘛去了?沒有一個管理部門愿意出來澄清。這就和電信部門一樣,一遇到價格問題時,就訴苦說自己的管理成本高,如此價格已經是優惠得不能再優惠了——可這話都是人說的,誰也不明白他們為什么會有那么高的管理成本,誰也不明白一個物價平均水平遠低于發達國家的社會,居然通起長途來遠高于發達國家。在面對民怨沸騰的時候,他們也會學習民主,學習搞聽證會,但在中國,這種做做樣子、罔顧民意的會議已經漸漸演變成了壟斷企業或者準壟斷企業的“中國特色”了。出租車管理部門據說也正準備就調價召開公司、出租車司機以及乘客三方參加的聽證會,論證提高票價的合理性——而合不合理的決定權居然與后兩者并無太多干系。
這便是由不同角色的談判能力所決定的話語權大小。在寡頭性質的企業參與市場的時候,往往容易形成金字塔式的結構:最下面是消費者,往上是直接運營者,再往上又是各級管理部門,一直到最高行政主管單位。在這種結構中,體現著和市場經濟規則截然相反的現象:越往上話語權越大,“顧客是上帝”,卻僅僅是名義上的上帝,上帝供養著子民,子民便以為這是理所當然,時不時地還以各種神圣的名義要求上帝多供奉,最后,“顧客是上帝”演變成了“寡頭是上帝”。反正在具有超額利潤的某種性質的市場中,開店的就是這幾家甚至一家,蛋糕夠大,他們因此很容易達成行業進退同盟,形成一整套分肥機制,實際上,雖然出租車公司很多,但卻都是假性競爭,他們依據某些規定,把持了蛋糕原料的進口、制作以及分配環節,外人則很難進入這個機制里面。“肥水只流寡頭田”,在利益之下,只有寡頭們自己可享受“民主”,消費者當不了家,自然也做不了主,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用腳投票,不坐出租車了——有的人已經這么做了,更多的人仍然選擇被宰——因為于更多的人而言,在這個市場體系中,他們并沒有太多的選擇權。所以,在這場調價的爭論中,我毫不猶豫地站在乘客這一邊,還顧客以上帝,正是還市場以公正。
而出租車司機們雖然表面上比乘客與權力中樞更近,實則相反。乘客們至少可以去擠公交、地鐵,司機們竟是連半點選擇權都沒有的,誰也不想因此而丟掉飯碗,生計的問題在許多時刻都是首要的大問題。份錢合同已經簽了,你不愿意還有許多人眼饞著,司機的上級們很清楚競爭是市場經濟之靈魂,壟斷是超額利潤之源泉的道理,所以兩個看起來相對的事物在他們那里得以完美地結合,這不能不說是個奇跡。而這個奇跡上演多久,轉型期中國的陣痛就會有多久。此類以計劃來參與市場,占盡計劃與市場兩種形式之利的行為,又豈能不“得了便宜再賣聲乖”?
在一個良好的市場經濟體系之下,公司利潤是與員工創收掛鉤的,換句話說,出租車公司的收入應隨著出租車的收入增減而浮動。但奇怪的是,我們的出租車公司在和他們的員工簽定合同后,員工創造多少利潤是不關心的,照行規每天交份錢也就無妨了,也就是說,在簽定合同的那一霎那,這個公司的年度總收入便也確定了下來,“旱澇保收”,而不管市場究竟如何變化。這便是當出租車因為燃油漲價而減少收入后,相應的管理費用、稅收卻依然如故的重要原因。而稍了解行情的人都知道,這個管理費用有巨大的下降空間。在某大城市,據說本地戶口的車主就比外地車主每天少交50元份錢,也就是說,本地司機比外地司機每月多掙1500元,而現在油價所帶來的每月多增消耗是200元左右,對于一些公司而言,空間之大,已是明明白白,為何不讓利于民呢?
作為公共交通的一部分,出租車公司享受了政府的特殊政策待遇,就理應為政府分憂解愁。提高票價,加收所謂“燃油加價費”,把負擔轉嫁給乘客,不顧一片反對之聲,寧愿得罪完消費者也不愿讓半點利,絕非成熟企業所為。我們不妨把出租車公司的成本放在陽光下曬曬,公開透明化,看看有無減少“份錢”的可能,甚至再可看看有無下降票價的可能,某些大城市的票價也實在顯得有虛高之嫌疑。一個大家皆明白的事實是:“可能”從一開始便已經存在,只不過看誰愿意把這種可能轉換成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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