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商業時代：民資探入壟斷業 徐明何以破賭局

　　由于資金、選址、定位和具體的運作模式等諸多問題的模糊不定，大連實德50億美元石化項目至今沒能獲得突破性進展，這也使得徐明的此舉看起來像是在進行一場豪賭

　　采訪/撰文 方小雷

　　“除了石油，我們什么都可以談。”電話那邊，徐明略帶開玩笑似的對記者著說。

　　聽別人在說，但他自己卻很少說，這是作為大連實德集團總裁的徐明最近以來的一個明顯變化。這個曾經以敢于直言而聞名的足球大亨在記者面前禮貌而謹慎地閉上嘴，這讓一次原先頗受期待的采訪變成了一次沉悶的對話。

　　不管這位身價約30億元、排在“2004《福布斯》中國富豪榜”第13位的富豪怎么謹言慎行，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一種名為石油的東西將讓這位已經讓外界驚訝的年輕富翁誕生更多的神奇。但現在，石油顯然還不是徐明愿意提及的話題，盡管他未來的石油之路卻正在悄悄鋪成。

　　從21歲進入商界開始，在十幾年的歷程中，“徐明曲線”一直是直線上升的——從土石方到塑鋼，再到石油化工。每一次跳躍都顯示徐明超人的膽識和長遠、獨到的眼光。雖然已經打開初步局面，但由于資金、選址、定位和具體運作模式等諸多問題的模糊不定，這個被視為民企資本進軍石化行業的旗幟性項目，至今仍然無法獲得明顯的進展，也因此使它的主人的石油夢想變得難以捉摸。

　　雙島灣，50億美元，乙烯

　　2005年的3月12日，春天珊珊來到。在大連旅順西北部的雙島灣鎮的海灘上，陽光和煦，波濤輕輕拍打岸邊。

　　徐明一個人靜靜地走在沙灘上，心中醞釀著一個巨大的石油之夢。有專家告訴他，從這個瀕臨渤海的海邊往東延伸200米，這附近海域的水深條件達到可以建設30萬噸級原油碼頭的程度。

　　如果讓時光回溯，在2004年9月到2005年2月不到半年的時間內，34歲的大連實德集團總裁徐明就不斷地陪同一批又一批的沙特客人來到這個離大連42公里的地方進行實地考查案。這批客人當中包括在沙特阿拉伯地位顯赫的沙特基礎工業公司董事長沙特·本·綏納延·沙特親王和執行副總裁阿卜杜拉·諾杰迪。

　　至于與這些石化大亨們談判的諸多細節，徐明均拒絕回答。但記者從大連實德集團市場部提供的項目說明書上了解到，這里將投資一個高達50億美元的石化項目。這個項目名為“雙島灣石化工業園”，擬選的廠址位于大連旅順雙島灣，一期工程總占地面積為20平方公里，預留發展用地20平方公里，一套1000萬噸的煉油裝置和130萬噸的乙烯項目是其主體工程。

　　雖然徐明不愿意過多提及，但他選定的雙島灣可稱得上是國內目前為數不多的建設石化項目的理想場所之一。從地理位置來看，旅順雙島灣位于大連市的南端，與山東半島距離最近，可以和渤海灣內任何港口方便連接，處于東北亞的中心地帶，可以建成與朝鮮、韓國、俄羅斯、日本等運輸便捷的深水良港。從陸上交通條件來看，雙島灣距大連市區42公里，距大連市國際機場32公里，距即將建設的煙臺-大連跨海鐵路線僅3公里；距同三高速公路不足1公里，不僅可直達東北，亦可通過輪渡直達山東半島，交通極為方便。

　　事實上，在此前的2004年9月，實德集團就已經實現了在向原油生產和零售領域擴張的愿望，不僅買下了中國石油屬下的盤錦油田，還令人吃驚地獲得了原油、成品油非國營貿易進口經營牌照。而在產業鏈的下游，實德集團還將建設一套400kt/a的聚氯乙烯(PVC)生產裝置。這些動作加上與沙特的合作一旦實現，實德集團將成為國內石油領域第一家真正的上下游一體化民營企業。

　　實德集團副董事長、著名石化專家楚孝忠告訴記者：“乙烯產能是衡量一個國家和地區石化工業發展水平的重要標志之一。目前，中國以乙烯為原料的合成樹脂一半以上依靠進口，供給缺口為中國乙烯工業加快發展提供了巨大的市場空間。但目前國內超過100萬噸以上的大型乙烯基地屈指可數。國家的石化乙烯產量從長遠看還是不足的，所以完全符合產業政策。雙島灣項目的建成投產對東北地區和國內石化企業的結構調整都是非常有重要意義的。”

　　目前國內最大的乙烯工程是中石化與BP合資的上海賽科，但這個項目的乙烯年產量才90萬噸。從需求來看，乙烯一半以上依賴進口，僅實德集團的塑鋼型材，每年就要從國外進口近100萬噸的乙烯原材料。一旦設計產量130萬噸乙烯的雙島灣石化工業園建成，將大大超過賽科成為國內最大的乙烯生產基地，同時它也將成為世界上單線規模最大的乙烯裝置之一。因此，從戰略意義上來說，雙島灣石化項目的建設對于拉長東北和全國石化產業鏈條，助推精細化工產業快速發展，都將產生重大影響。

　　項目暫未獲準與產能風險

　　實際上各地對于石化的投資熱情，早在徐明有所動作之前就已經出現。據國家發改委能源局石油處提供的資料，如果這些項目全部建成，我國將在未來幾年內新增煉油能力8000萬噸。

　　目前，從東北的大連一直到西南的廣西，沿海各地都正在建設和籌備建設大型煉油基地項目。其中山東省早在10年前就提出要在青島建設1000萬噸的煉油基地。該項目已獲國家立項，審批后即可開工。江蘇揚子石化、金陵石化、上海高橋石化、浙江鎮海石化都有將煉油能力大幅提高的項目計劃；而位于惠安的中石化福建煉廠將其煉油能力在原有的產能基礎上再擴大400萬噸。

　　在華南石化重點省份廣東，各地上石化項目的熱情也在繼續高漲。中海油與外方合資的惠州大乙烯項目，擬新建1200萬噸生產能力的大型煉油基地；湛江石化、廣州石化也都有產能擴大項目。與此同時，原來沒有大型煉油基地的海南和廣西，也在積極籌建大型煉油基地。這些地區擬分別與中石化合作，各自建設年煉油能力500萬噸的煉廠。上述擴大能力的項目如果都建成，總擴張的煉油能力相當于目前我國總煉油能力的1/3。

　　從大連單方面來說，如果中石油和大連西太平洋兩個企業的石化項目擴建后，總的煉油能力達到了3000萬噸左右。這兩個企業一個要依托俄羅斯的原油管線，另一個要“出口”成品油。但俄羅斯原油輸入項目目前仍前途未卜。而大連石化項目近期建成后閑置的資金成本，本身就很驚人。

　　國家發改委能源局高級顧問周鳳起指出，煉油項目一般是重大的工業項目，投資額動輒數十億元。如果投資失誤，將造成國家財產的重大損失和資源的重大浪費。他呼吁，不但國家主管部門要強化對石化投資的監管，而且銀行也要高度重視涉及煉油廠項目的金融風險問題。這對身為民營資本的大連實德不締為一個嚴峻的考驗。

　　另一方面，由于此次合作者——沙特基礎工業公司不斷在世界各地擴建乙烯基地，石化業者擔心，全球乙烯產業在經過近兩年高峰發展期后，2007年原料將供過于求，市場將再度陷入衰退。

　　對于大連實德而言，如果在建成投產后遇到飽和問題，徐明這次轟轟烈烈進行的產業轉換必然關系到實德未來的興衰。

　　國家發改委石油處一位負責人說，大連實德雙島灣石化項目之所以還未獲得有關方面的批準，主要是“擔心在建化工項目飽和的問題”。

　　阻力來自何方？

　　很多熟悉徐明的人這樣形容他，“智商極高，在人際關系方面具有高超的掌控力，難以常人邏輯揣摩。”其實早在2003年，徐明就隱約透露實德正準備斥資400億進軍石化項目，可行性報告已經上報國務院審批，徐甚至表示“這個項目比三峽工程還要大”。為此在2004年出訪歐洲9大俱樂部期間，徐明拜訪了包括殼牌、英國石油、和法國道達爾石油公司在內的歐洲數大石油巨頭，徐堅信“未來他們會成為實德在石化行業的重要股東”。

　　在中國首創“中國大陸富豪榜”的胡潤是這樣注解徐明的：實德2004年獲得成品油貿易牌照，并聯手沙特阿拉伯組建416億元的石化項目，這個行業的巨大潛力讓徐明的地位更加舉足輕重。

　　但在目前，中國的煉油領域基本上還是處于壟斷狀態。因此，與來自世界最大石油出產國的國際大玩家合作讓徐明成為國內最有可能打破壟斷的民營資本。徐明在早些時間曾得意地談到，與殼牌、BP這類歐美石油巨頭不同，作為中東地區最大的非石油工業公司的沙特基礎工業公司屬于一個產油超級大國的非石油能源公司。與這樣有著OPEC(石油輸出國組織)背景的跨國能源巨頭打交道，有助于在一定程度上保證大連實德未來石化基地的進口油源。

　　從合作方——沙特基礎工業公司來看，其對中國市場的熱情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就初露端倪，沙特阿美是沙特基礎工業公司的兄弟公司，這家世界上最大的國有石油公司，于九十年代后期但開始嘗試著登陸中國市場。去年底，沙特阿美聯手埃克森美孚與中石化等就福建煉化一體化項目正式簽約。該項目投資超過35億美元，是沙特阿美在華設立的第一個合資項目，其中中石化控股50%，沙特阿美持股25%。預計項目將于2008年建成投產，屆時福建現有煉廠的生產能力將從400萬噸/年擴大1200萬噸/年。今年初，沙特阿美宣布已經正式與中石化達成協議，參入中石化位于青島黃島的1000萬噸石化項目中來。

　　有沙特阿美如此的合作根基，沙特基礎工業公司對中國石化市場也充滿希冀。對世界石油格局頗為了解的中石油經濟信息研究中心主任劉克雨解釋，由于沙特出產的高硫原油很適合裂解乙烯，加上沙特基礎工業公司的背景，大連實德將雙島灣石化產業園規劃為世界級的乙烯產地絕非偶然。除乙烯外，雙島灣石化產業基地一期1000萬噸/年煉油項目全部加工進口原油，進口國也鎖定為沙特。因此，就雙島灣項目而言，實德如果能與沙特方面能夠合作成功，將是一個多贏的局面。對于大連實德和中石油旗下的大連石化來說，將更加穩定地從沙特獲得所需的石油資源；而對于沙特基礎工業公司而言，通過這種方式可以利用大連實德已有的石化產品銷售網絡打開中國市場。

　　招商證券石油分析師翁健認為，由于石化項目涉及各方利益并且金額巨大，“談判將肯定是一個非常復雜而長期博弈的過程。”在他看來，實德集團進軍石化最大的阻礙將來自實力雄厚的國字頭石油公司——中石油。眾所周知，東北一直是中石油最重要的戰略要地。在中石油的產業鏈上游，作為中國最大的油田，黑龍江的大慶油田一直是中石油的旗艦油田，是中石油的賴為生存的命脈所在，而在產業鏈的下游，遼寧的大連則擁有中石油最重要的石油煉化基地。

　　大連對于中石油重要性在于——因為地理位置重要、經濟效益好，大連石化一直是中石油最優先發展的煉化企業。多年來，地處大連灣畔的中石油大連石化分公司一直是中石油集團下屬原油加工能力最強的企業，連繼多年名列大連云市納稅大戶榜首，并在2004年成為大首家年銷售收入突破300億元的企業，2004年，該公司產值將占到大連市GDP的五分之一左右。

　　事實上，大連實德近年在石化方面的行動，早就驚醒了中石油。據大連新區工程部科長賈利介紹，到2004年底，大連石化二十萬平方米的整地工程已經完畢。目前，第一套一千萬噸蒸餾裝置已經于2004年10月份投產。中石油要再新建七套裝置，這七套裝置處理能力基本上都是國內最大的，到2007年6月份這七套裝置將陸續建成。這些都是中石油大連石化分公司要成為年加工原油2000萬噸的全國最大的煉油基地的前期鋪墊工程。

　　由于中石油對大連GDP的巨大貢獻，大連市一直在與中石油等探討更深層次的合作方式。因此，在目前的壟斷格局下，作為民營資本的實德集團能否進入壁壘森嚴的石化行業，尚有待于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