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資電力重估中國投資機會

    在中國電力緊缺情勢日甚，各路資本紛紛想法投資電廠時，美國電力卻撤出了中國市場

    文| 崔忠亞

　　2005年關將近，上一年煤價急漲帶來的成本大幅提高，讓國內電力企業老總們一臉愁 云。倒是一家并不為國內人熟知的河南小電廠總經理詹光越算越高興：由于提前對煤價上漲做了應對，加上精細的管理和財務安排，他管理的河南南陽蒲山電廠——一家只有2臺12.5萬千瓦小發電機組的企業，稅前贏余達到6000多萬元；在巨額貸款還貸期尚未結束的情況下，他還安排了給股東的分紅。

　　就是這樣一家好企業，其外方大股東——AEP(美國電力公司)，卻在投資剛剛開始步入收獲期時將其轉手他人。在中原大地上上演的這一幕，折射出外資潮進潮退中國電力市場的起伏變遷。

　　外資按下停止鍵

　　2004年3月，中國電力緊缺形勢日盛，各路資本紛紛想辦法投資辦電廠。AEP卻宣稱以3450萬美元的價格，將其所擁有的蒲山電廠70%股份賣給了河南電力。

　　到2004年末，第一撥進入中國電力行業的外資已基本退出，但其中AEP的退出顯得分外引人注目。與大多數以電力設備制造為主業的外國進入者相比，前者投資電廠多含有賣設備的意思，而AEP作為美國最大的電力公司之一，電廠經營正是他的本業。

　　AEP在經歷了3年虧損開始有了分紅后反而退出，顯得頗不尋常。更令人奇怪的是，至今收購方究竟為誰依然云遮霧罩。

　　記者從河南省電力公司文檔處證實，AEP提到的買家河南電力(Henan Power)，正是河南省電力公司的英文簡稱。但河南省電力公司負責新聞宣傳的賀煥峰則表示，并不知道有這項交易。并且，根據國家政策的有關規定，專職電網經營的電力公司不允許擁有電廠。

　　蒲山電廠一些管理者及南陽政府方面均對轉讓一事表示不知情。

　　流傳在南陽當地的一種說法是，一位臺灣人接手了這家電廠。南陽市工商局提供的機讀資料顯示，2004年9月，蒲山電廠法人和董事長變更為一名叫胡之仁的持有美國護照的臺灣人。

　　遠在美國的胡之仁則向記者表示，由于簽了保密協議，他不能說出這次股份轉讓的細節。

　　河南最“貴”的電廠

　　盡管規模不大，但南陽蒲山電廠名氣并不小，無論從上網電價還是工程平均造價來看，蒲山電廠都是排在河南眾多電廠前列，差不多是河南最“貴”的電廠。

　　蒲山電廠1999年2月第一臺機組投產，6月第二臺機組投產。從那時起，在7年還貸期內，除第一年執行的是0.298元/千瓦時的臨時電價，其后蒲山電廠按規定賣給電廠每年12.5億千萬度電，都是以0.43元/千瓦時的電網價格出售的。

　　2004年6月河南最近一次對電價調整，河南省發改委明文規定該省新投產燃煤機組的上網電價為0.29元/千瓦時。蒲山電廠現在執行的上網電價是河南省內最高的。

　　蒲山電廠的造價也堪稱貴。當年電廠總投資額達到15.2億，平均下來，每千瓦時的造價接近6000元。而正常情況下，每千瓦時的造價達到4900元就差不多了。

　　地處河南南部的南陽已經位于河南電網的末端。1990年代初，這里除了一些小電廠，主要依靠的是北部來電。當地人回憶，那會兒，最缺電時，只有醫院、政府機關等幾個要害機構能保證供應。極度缺電中投產蒲山電廠，高昂的成本凸顯的是那時南陽對電的極度渴求。

　　蒲山電廠的業主——南陽普光電力有限公司康副總是南陽市政府派駐電廠的管理者，他回憶在1993年，南陽地區行署為緩解缺電的困境，決定集資建電廠。在參與組建電廠的港資因資金問題退出后，騎虎難下的南陽地方政府下了哪怕只上一臺機組也要建這個電廠的決心。隨后，在有關人士的撮合下，美國AEP以1.1億美元現金參與到項目中，和河南電力公司、南陽市財政所有的南陽市恒升能源開發有限公司分別在新廠中持股70%、15%和15%。

　　但由于項目前期拖延的時間很長，加上集資款的高額利息支付等，蒲山電廠的前期運行費用巨大，整個項目的造價抬高。前期投資最終要通過賣電來回收，于是蒲山電廠拿到了一個河南最高的上網電價。同時，AEP得到16%年投資回報率的承諾。

　　電改打破理想設計

　　也許AEP和南陽地方政府可以循著這樣的設想，在這個中原小城一直美好地攜手生活下去。但更大范圍內的中國電力體制的改革，讓這條既定的車轍驟然改道，原來設想中的前路實際上變得模糊起來，AEP的處境距離理想中的狀態落下一截。

　　從1999年起國家上收上網電價定價權，首先讓AEP感受到電價上的壓力。全河南最高的上網電價讓蒲山電廠在成立之后一直受到不少異議。以前，上網電價定價權實際上主要由河南省和南陽市這樣的地方政府掌管，他們也因此敢于在招商引資時向外商許以高回報，以地方擁有的資源和權力來尋求當地用電難的解決之道。但隨著電力體制改革，上網電價定價權歸于國家一級政府層面，地方上當初對外商的許諾在此時顯得蒼白無力和難以堅持。

　　事實是，2004年6月河南由于煤價因素上調電價，蒲山電廠卻由0.43元/千瓦時降至0.425元/千瓦時。盡管取消5厘的服務費并沒有改變實際上網電價，但在詹光看來，這就是變相地調整電價。

　　同時，發電運營至今，蒲山電廠始終沒有達到當初許諾的16%的回報率。2004年的回報率是13%左右。

　　2002年，原為一體的電廠和電網分離，河南電力公司將持有的蒲山電廠的股份轉給中電投，河南電力成為一家純粹的電網企業，和蒲山電廠的關系也變成單純的買賣關系。

　　河南賣給用戶的電價雖屢次調整，至今賣給居民的電價不過0.51元/千瓦時，以蒲山電廠賣給電網0.43元/千瓦時的這種高價電，電網公司扣除自己的運營成本和電路上的損耗，只能通過買低價電來保證利潤。

　　河南電力公司新聞中心的賀煥峰說，河南銷售電價在整個中國都是處于中下水平。2003年，河南電力成為國家電網公司系統第一虧損大戶。2004年，國家電網對其提出了扭虧為盈的要求，河南電力的壓力更大。在這種情況下，河南電力能不能保證按時和電廠結算電費，遂成為電廠擔心的一個問題。

　　AEP是一家同時經營電廠和電網的公司，在中國這種優勢卻難以充分發揮。胡之仁回憶，當初AEP進來時希望能同時經營電廠和電網，但沒有想到中國的電力改革來得這么快，電力行業廠網分家的政策，讓他們當初的設計落空。而只做電廠，經營空間大大縮小，自己的優勢也難以充分發揮。

　　地方思路也變了

　　隨著一些新電廠的投產，南陽電力緊張的局面逐漸得到緩解。緊急狀態下用高價格筑起的蒲山電廠，讓后來的一些政府管理者有了新的想法。蒲山電廠的處境變得更加微妙。

　　處在南方和北方兩大區域交界處的南陽，富水近煤臨網靠路，在當地政府看來，有著發電的良好條件。正因此，他們提出了建立中國商品電基地的想法。在這個設想中，除了一家民營企業外，其他項目都被中電投、國電等中國五大國有發電公司包攬。

　　對此，南陽發改委能源科朱科長表示，過去資金緊張，所以要走出去引進資本；現在，資金充裕，是人家主動要進來。而且，國電、中電投等幾大國企急于跑馬圈地，對南陽地方承諾，如果這些新上項目沒有外來資金進入，他們可以拿出100%資本金。正因此，南陽方面現在還沒有吸引外資的打算。

　　而對這些新上項目，地方將不用再以高電價保證投資方的回報。

　　新董事會的策略

　　大氣候的變化，自身戰略上的迷茫，讓AEP感到留下來的意思不大，最終在母公司戰略調整時選擇了退出。

　　AEP剛進中國到現在，每戶家庭電表容量增容十倍。胡之仁解釋，看好這個市場，讓現在的投資方選擇了接手。

　　早期進入中國電力市場的AEP和其他國外投資者賺取的是電力緊缺時代的機會財，未來在高電價保證難續、且整個中國電價趨降的情況下能不能再賺到錢？詹光認為，如果中國電力體制改革真的能做到市場化，憑借自己的優良管理，他的電廠能經營得更好。

　　聯系記者cui.cui@gfo.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