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美國經濟學家對話美國經濟衰落的迷思

　　本報駐美國記者 吳成良

　　美國經濟正在衰落嗎？在美國因自身金融危機而倒退之際，一批新興經濟體持續發展，追趕的步伐進一步加快。有人認為，此次危機全面展示了美式資本主義的失敗：經濟虛擬化、產業空心化、政府和市民舉債度日，貧富差距拉大，中產階級下沉……美國經濟衰落了，其統治世界的時代已經結束。

　　然而，反對這一看法的人也可以列舉出很多理由：作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美國國內生產總值(GDP)仍占全球約1/5；美國的生活水平仍然是世界最高的國家之一；美國的人口正在增長，這在所有的發達國家中是個例外；同時，美國是世界上最主要儲備貨幣的發行者；美國擁有世界上最為發達的高等教育體系，吸引著世界最杰出的人才，在科技創新上處于前沿和領先地位；美國企業擁有強勁財務狀況，可能在未來數年之內釋放出一波強大的投資浪潮；美國國家擁有傲人的記錄：在幾乎每10年一次的經濟危機中都能獲得重生。有觀察家比喻說，現在比賽僅進行了上半場，美國將在下半場徹底反彈。美國總統奧巴馬更是在今年1月的國情咨文中給國民鼓氣：“那些告訴你美國正走向衰落或我們的影響力正在減弱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橫看成嶺側成峰”，角度不同，立場不同，結論也就不同。對于美國經濟衰落的迷思，也許我們可以換一個角度，考究一下美國經濟大廈的根基，分析支撐美國經濟強盛的根基是否依然完好。為此，本報記者對話了兩位美國經濟學家。

　　記者：您是否認為美國經濟已經衰落或將會走向衰落？

　　邁克爾·費羅利(摩根大通美國首席經濟學家)：由于新興經濟體趕了上來，美國占世界GDP的份額在未來數年可能會下降。然而，不同于歷史上的大英帝國，美國在領土上不會收縮，因此，拿美國與歷史上一些帝國的衰落做比較，也許不是正確地管窺美國在世界位置的恰當方式。

　　美國經濟正在從危機中反彈，而且將會持續，雖然現在復蘇的步伐慢于以往周期性衰退中經濟復蘇的步伐。這可能與房地產市場崩潰有關。歷史經驗證明，美國經濟需要更長時間才能從房地產市場崩潰導致的衰退中復蘇。

　　戴爾(微博)·喬根森(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美國經濟在衰落嗎？答案是否定的！在過去10年里，美國經濟增長的前景已經大為改善。金融危機使得實際產出與潛在產出的缺口加大，也就是說有很大的產出潛能沒有釋放。在未來10年，這種缺口會消失。

　　在未來10年，中國將成為世界最大的經濟體，至少基于世界銀行的購買力評價(PPP)計量方式會如此。然而，其中依然會有很多不確定性。中國已經在將經濟從出口導向調整為內需驅動方面取得很大成功。但是，中國需要采取更多步驟，將中國經濟從過度依賴投資轉向依賴消費，如醫療和教育等。

　　記者：以往支撐美國經濟強盛的根基是什么？這些因素在金融危機之后是否繼續存在？

　　邁克爾·費羅利：我認為，美國經濟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源于制度安排因素，特別是法治和對產權的保護制度。我相信，在經歷這次危機之后，美國的這些基本制度安排依然存在，美國仍將是個強盛的國家。近幾十年，其他一些國家也引入了這些制度安排，美國的企業也從這些國家的體制變遷中獲益。我的結論是，美國占世界GDP的份額可能會下降，但美國依然會在經濟上取得成功。

　　戴爾·喬根森：美國經濟已被證明很有韌性。我對美國經濟感到樂觀的一個基本依據是：一種新的創新模式的出現，也就是基于互聯網的經濟創新。互聯網已經在美國至少一半經濟活動中占主導地位，特別是廣泛使用信息技術的貿易和服務領域。基于互聯網的創新在美國經濟的其他領域也在快速興起。

　　美國經濟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歸功于市場規則在發揮作用。比如在信息技術領域就很成功，而在政府干預較多的領域，如能源行業，就沒有這么成功。

　　實力總是相對的。展望未來，美國在與中國和其他亞洲國家，如印度、印尼的競爭中，將持續失利。正如世界銀行高級副行長、首席經濟學家林毅夫所指出的，這將導致一個多極世界的出現。因此，人們會越來越少地談論美國的經濟和政治霸權。在一個世紀前美國開始崛起為世界經濟領導者的時候，追求多極化的世界，曾是美國長期的目標，只不過后來被兩次世界大戰和冷戰所打斷。

　　當前，美國政府正疲于應對金融和經濟危機造成的創傷，因此，政府可能無法看清我上面描述的未來美國經濟和政治的長期趨勢。在接下來的總統大選中，美國政治人物可能更加不愿意承認美國相對衰落和多極世界的現實。但我估計在大選之后，也許從明年1月開始，美國政治人物們將會聚焦這些問題。而現在，政治家們的言論，讓美國國內外的觀察家都感到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