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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涌(知名學者)
我出國已經14年了,隔著太平洋看中國的房價,當然看不清楚。不過,國內的親朋好友大多買了房,在美國也因為自己計劃買房,一直追蹤房價的消長和有關的分析討論,多少也形成了一點見解。如今國內就房價問題又吵成一團:不少老百姓仍然說房價太高,開發商則將此說稱為“謬論”,并要求政府出來穩定房價,否則經濟后果不堪設想等等。我這個房地產的粉絲,不免出來湊湊熱鬧。
房價形成的基礎是什么?我看一位股票交易商用來定義股票價格的話,也可以用于房價:在剛剛結束的這一秒鐘中的交易是什么價,那就應該是什么價。他的意思是,股票價格完全是市場供需關系所決定的,誰也沒有資格說這是高還是低。不過,股票交易者都對股票的價值有所預期。這些預期總是有些基礎的。房價也是一樣。現在我根據自己的“國際觀察”,分析一下對中國的房價究竟應該怎樣預期。
首先,要看消費者為了住房舍得花多少錢。在這方面,中國的消費者恐怕領先于世。我1999年至2000年在日本生活,對日本人的住房條件非常震驚:這么發達的國家,老百姓竟然住得這么小!相比之下,經濟落后得多的中國,普通居民的住房并不落后多少。再看美國,一般媒體上給消費者的建議是:你購買住房的價格不應該超過你現在稅前年收入的三倍。雖然美國許多大城市的居民在住房消費上遠超出這一“理性水平”,但總體來說,住房消費在其收入中的比例還是比中國居民要低不少。
中國居民舍得在住房上花錢,有其理性和感情上的依據。在計劃經濟時代,房產對普通家庭而言幾乎是第一大私有財產,大家對此感情投入甚多。這也就造成了過去十年許多人不惜代價買房的熱潮,催高了房價。我在國內的一些朋友,本和我的社會經濟地位差不多,居然都有兩套甚至三套房子,我在美國則還沒敢買房。當然我未必有代表性,許多工作四年的人在美國都買房了,但至少不至于有兩三套。當然,這和國內沒有房地產稅有關。
不過,這種現象還是很不正常。美國人擁有兩套住房的,許多是一套日用住房,一套是海邊或者郊外的別墅,是生活方式的表現。國內這些朋友的兩三套住房則不同。第一套往往是單位分的,質量不理想;后來又買了一套規格高的,原來的還保留,但也沒有太多實際用途。如今中國的私有財產權逐漸建立,住房不再是惟一的私有財產。人們對之的感情投入也許會降低。同時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投資和資本周轉的意識日益加強。在這種情況下,人們不愿意不惜工本地買房,甚至希望把閑置的住房早日出手。這就會改變市場的供需結構。
另外,人口的老化也是壓迫房地產價格的一大長期原因。住房是百年大計,不能不做這種長遠考慮。如今的許多私房,實際上是從計劃經濟中轉型而來的:當年單位分的房子,隨著住房改革低價折合給了個人。比如一家三代,第一代80多歲,分的房子成為私有,如今正在退出歷史舞臺。第二代50多歲,也是這樣有了私房,用不著從上一代繼承。他們很快也要退休。如上所述,他們因對計劃經濟時代分的房子不滿意,許多人已經購買了第二套住房。即使沒有,原來兩口子的房子最終要交給自己的獨生子女。或者說,下一代的一對新婚夫婦,可以從雙方父母那里繼承兩套房子。
未來城市住房的最大買主,大概就是進城的民工了。可惜,農民工長期以來收入太低,購買力不高。他們是否推動住房價格上揚,實在是個疑問。其實如果城市住房(特別是那些從計劃經濟時代過渡而來的低質量住房)大幅度降價,對農民工倒是有利。降低了他們的生活成本,也就降低了中國制造業的成本,可以提升中國經濟的競爭力。
這些分析也許都是錯的。也許現在房價的跌降是暫時的。在市場經濟中,人們出于各種既得利益,有的要唱低房價,有的要唱高房價,這就像球場上的啦啦隊一樣,各自都有權為自己的隊加油,別人用不著大驚小怪。最可怕的,是政府出面干預。美國當前的房地產泡沫,就是一個教訓。最近《紐約時報》連續載文回顧,從克林頓到布什四屆政府,不斷推出優惠政策鼓勵買房。有的用心是好的,比如用低息貸款幫助低收入階層購買第一套住房等。但是,一些大款也趁著低息購置幾百萬的豪宅,富人吃了窮人的福利。最后因為購買力過旺,催高了房價,形成了今日的泡沫。
中國的房地產市場,基本沒有次貸的問題,房地產市場的崩解可以限制在房地產業內,不至于蔓延到金融等經濟的神經系統,政府就更無管的道理。市場經濟就是如此:讓那些做錯誤決策的人受到懲罰,讓那些錯得太厲害的人破產。這樣才能優勝劣汰,使經濟更有競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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