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志雄

　　上期專欄跟大家提到5年前的“世界500強CEO與中國頂級首腦論壇”，我第一次見到了西門子集團當時的董事長、CEO馮必樂和日本京瓷與KDDI的創始人稻盛和夫。

　　有人說CEO是公司頭號推銷員，當年的馮必樂也是這樣。在論壇的前一天，他作為北京市長顧問獻計——而且據說一連獻了三計。但在這個論壇上，我看不出他是個優秀的推銷員。

　　脫開原定的“試談人性化企業管理”題目，他徑直介紹西門子的發展是如何地倚重研發，然后是一大段IT普及課，“所有事物中最重要的是軟件，在手機、汽車以及其它很多地方都有軟件……今天知識可以方便地獲得——從任何一個地方，關鍵是互聯網。”

　　馮必樂說的都沒有錯，然而在人民大會堂——離中關村不到15公里，講這番話，難免會讓帶著巨大期望的聽眾失望，于是底下不停地有人走動，手機聲此起彼伏。

　　馮必樂走下講臺后，全身一絲不茍的稻盛和夫，靜靜地走上講臺，就像一個不擅長教學的教師一樣，幾乎頭也不抬地讀著自己的筆記本，“我想從一個企業家的角度談談

中國經濟……因為中國人民有火一般的熱情和上進心，這樣的國家不可能沒有發展，但任何發展要長期持續都是很困難的……我從27歲開始創業、學習經營……最重要的是正確把握企業經營的實際狀態。京瓷40年中沒有赤字，這是很大的原因。”

　　接著，稻盛開始1、2、3、4地讀起7條原則——偶爾雖然短暫抬起頭，卻也不看任何一個人，但突然，全場安靜了。

　　所以你不能怪我“歧視”馮必樂，會后我直接奔向稻盛和夫。

　　據說，上個月在江西景德鎮成立了景德鎮日本京瓷株式會社稻盛和夫研究會，景德鎮副市長黃康明是這個研究會的理事長。其實，黃康明應該歡迎我成為會員，國內用較大篇幅介紹稻盛和夫的人里頭，我應該算是較早的一個。

　　我奔向稻盛和夫的時候，5位京瓷的隨從跟在他身后魚貫而出——前后兩人之間幾乎都是隔著一米距離。禮堂外候著大堆電視臺記者，他彬彬有禮但面無笑容地回答著每一個問題——大多都是關于什么在中國有何投資計劃之類的問題，采訪者給他設定的角色不是一個來自國外的富可敵國的“財主”，就是一個世界級的名人，但他的思想呢？他更珍視、更引以為傲的思想呢？

　　于是，趁兩個電視臺記者交換位置的空當，我用日語對他說，“你的演講很棒，但這些原則聽起來容易，實際上很難做到”，他意外地看著我，“沒錯，就是因為很難做到，所以成功的企業總是少數。”他低下頭，開始專心地看著我。

　　“我想，甚至會有些人覺得你的原則太守舊，太土？”

　　我的這句話大概說中了什么，他木然的臉忽然生動起來。他揮舞著手臂，表情迅速地變化著。從他開始演講到這一刻的一個多小時中，這是唯一的一次表情變化，我很想把這一瞬間拍下來，但害怕打斷他突來的激情，于是只能竭力止住這種欲望，“是這樣的，有些人是這么評論過，不過后來他們有的栽了，見不到了……”

　　我接著刺激他，“10個人聽了你的演講，10個都會覺得講得很好。但其中估計有8個在回家的路上就忘記了這些原則，會試著去遵守這些原則的，能有一個就不錯了，更甭提能堅持多久了。”

　　“……我想這大概就是……”，他的語速已經快得連隨行的中方翻譯都快跟不上了，他可能是想說，“這大概就是人性”。

　　旁邊的一位

女大學生攔住了他們，訴說自己是如何地崇拜這位“營銷之神”(或者是因為緊張，“經營之圣”被說成了“營銷之神”，翻成日語時，翻譯悄悄地糾正了過來)。稻盛同意了，與女大學生站得很近，右手放在女大學生的背后——沖出來的照片上很可能是女生將來很得意的一張“零距離接觸”，但從我的角度望過去，可以清楚看到，稻盛只有大拇指輕輕地碰到她的背脊，其余四個指頭并得緊緊的，與她的背脊平行，始終離著一厘米多的距離——無論看上去離得多近，稻盛始終是遠遠的。

　　在我采訪完折回禮堂的路上——離稻盛和夫只有10余米的地方，有兩男一女正在攀談著，兩個男人正向女士吹噓著有門生意是如何的好賺錢，他們又可以如何輕松地幫她。

　　誰都希望取巧，這才是真實的商業世界，一個稻盛花了40多年時間也沒有改變的商業世界。

　　(Mail to：21businessman＠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