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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投影》之五:創收才是硬道理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30日 09:59 新浪財經
郭梓林 【作者專欄】 嘉靖和嚴嵩配合默契,完成了一個無可挑剔、精美絕侖的高臺跳水。 正鉚足了勁兒要置“徐高張”以死地的嚴世藩,一時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和平局面搞懵了。像一個跳高運動員憋足了勁,跑到桿下,正準備起跳,唉?怎么標桿沒了。他有些悵然若失,相當委屈地望著不動聲色、神情穩如泰山的嚴嵩嚴老爸。 嘉靖的眼睛多毒啊,而且腦子是比最新的“奔D”速度還快十倍,他知道嚴世藩這小子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便迅即把目光轉向嚴世藩:“不要這樣看著你爹,要好好學著。”后面應該還有一句話,編導沒讓陳保國說出來,我就把它挑明了吧:“要玩兒這等全方位立體四維高級游戲,你小子還嫩了點兒。” 嚴世藩身子一凜,連忙垂下了雙眼。 嘉靖有些得意:滿以為擺平了嚴世藩,終于把這根燒紅了的鐵棒扔進了水池。接著要安撫在座的所有內閣成員了:“你們這些人,有些是云,有些是水,所做的事不同而已;都是忠臣,沒有奸臣。” 這就讓人搞不明白了:“有些是云,有些是水”,這跟忠臣、奸臣有什么聯系?盡管恩格斯說過,任何比喻都是蹩腳的,但總得有一點靠譜吧。這讓我想起一部非經典政治學專著中的一句名言:“亂打比喻往往是一些政治家神幻莫測的一般性伎倆。”歷來大權在握的皇帝,說起話來,總是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叫你狠狠地猜去吧,接著他再說什么的時候,你的思維還陷在猜的重圍里,步子就跟不上了,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于是,就只好暈暈乎乎地跟著感覺走,最后你就被他徹底忽悠住了。這一招,古今中外的許多大政治家都是屢試不爽。 嚴世藩畢竟比他老爹差一把火,皇上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他還是有點不識時務。其實也不能怪他,眼瞅著勝局已定,一家伙棋盤卻被裁判給抄了,真不是滋味。“就這樣被嘉靖和了稀泥,輕輕松松忽悠過去,熟個夾生飯,草草收場?不甘心哪!”其實這時的嚴世藩之所以這么想,還有一份心虛,他是擔心皇上說他惡人先告狀。所以,他只能不依不饒:“回皇上,高拱和張居正剛才的言論和臘月二十九周云逸的言論如出一轍,叫臣等不得不懷疑。” 如此不識時務,如此不依不饒,如此糾纏不休,如此較勁兒,嘉靖這下子真是有點不高興了:“如出一轍有什么不好?周云逸被打死的事,朕現在想起來也有些惋惜。他也沒有私念,只是他的話有擾朝政。朕也就叫打他二十廷杖,沒想到他就……”哇塞!什么叫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同志們,看到了吧?!當你遇到你的上司喜歡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時候,你最好是別站在東,也別站在西。寧可守著中發板,當相公,千萬別去想著和什么大牌就是了。 接下來,繼續看高人出高招。 嘉靖見嚴世藩不依不饒,心里想:“好你個小子,見好不知收,你想干什么?”于是,把話鋒猛地一轉:“嚴世藩,剛才高拱說你才是名符其實的‘女干’,昨天娶了第九房太太,是怎么回事兒?” 嚴世藩一聽這話,蹭地就把全身17.4%的血漿緊急調到了以烏沙帽為掩體的總參謀部,即刻,大腦中樞的所有報警燈閃個不停,外觀顯示為滿臉通紅,他這才在心里驚呼:不妙!戰火怎么燒到自己屁股上來了!?總參謀部大約也就是在一秒鐘之內給膝關節下達了指令:“跪下!”嚴世藩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回復嘉靖:“明天立馬把小妾送回娘家。”嘉靖見嚴世藩這副窘態,知道他已經徹底認栽了,話鋒又是一轉:“好漢才娶九妻嘛!只要多把心思用在朝廷的事上就行。” “是。”嚴世藩的聲音小得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得見。沒想到,就一刻功夫,嚴世藩已經被嘉靖桑拿了一把,通體臭汗,粘粘糊糊。 高!實在是高啊!就這么來回輕輕地撥愣了幾下小指拇頭,嚴世藩就被嘉靖徹底搞蔫了。 擔任大明王朝董事長幾十年下來,嘉靖修仙雖然還遙遙無期,但他的統治術此時已經是如火純青了。他知道,吵架歸吵架,爭論歸爭論。下面人如果不吵架,不爭論了,那可是要出大事的。但是,意識形態也好,政治攻奸也罷,都是不能當飯吃的東東,大家不能無休止地爭論下去,天天爭論,誰去做事呀?盡管嘉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這樣的話,但他心里卻很明白:銀子才是保證大伙兒能夠把吵架和爭論游戲進行到底的物質基礎。據我等業余專家嚴格考證:古人從來就沒有傻到“寧要XX主義的草,不要XX主義的苗”的地步,那是現代人才說得出的瘋話。由此可見,人類的進化是多么的不容易呀!進化了三百萬年才成了今天這個樣子,有時還會出現今不如昔的返古現象。不過,看到一點倒退的跡象,我們也不必驚慌,相對于三百萬年來說,兩三千年其實不算個什么數,就算是請好萊塢的那個超人反旋地球一百零九萬五千圈,歷史倒退三千年,人類的未來也照樣有光明的前途。進化其實就是一個循環往復、螺旋形上升的過程,個別返古現象,其實也不足以訓,否則,我們就看不懂嘉靖當年為何不以內閣斗爭為綱,抓住擾亂朝政的新動向,讓爭論進行到底了。 嘉靖是何等人也!別看他神經叨叨,其實他心里明鏡似的:國庫的巨額虧空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創收。因此,經過一番亂石鋪街,胡羅卜加大棒,嘉靖要把話引向正題了。他先點了嚴嵩的將:“閣老,你是首揆——內閣的當家人,有什么打算?” 嚴嵩老謀深算,這會兒自然是一副十分誠懇的樣子:“當家無非是節流開源兩途。”說到節流,他巧妙地把去年宮里多花的三百萬兩銀子,歸于嘉靖三十六年,因為集體決策的失誤,沒有痛下決心投資興建云貴通往京城的低速公路,結果去年修宮殿的木材運不出來,工期又緊(其實是工部為了早出政績放了衛星),只好從南洋運木料(完全是崇(南)洋媚外,知道進口貨物,回扣返點高,而且外國人講信用,不舉報),結果豆腐花了肉的價錢。一句話,嚴嵩要說的是這三百萬兩銀子沒有人貪污,也沒有人浪費,所以,也沒有人犯罪。嚴嵩扯了一大圈,其實就是想替兒子說清楚這點事兒。 老是扯過去的事,忒沒勁兒!嘉靖不耐煩了,想起剛才年輕有為的兵部侍郎張居正說的話了,轉頭問張居正:“你說只要海面的商路暢通,我大明的商船就能把貨物運到波斯、印度一帶,每年就可以開源一千萬兩以上的白銀。朕想聽你說說這個思路。” 其實,張居正只是從兵部著眼,想著應該給閩浙增加一些軍餉,讓戚繼光、俞大猷部募充軍隊,建造戰船,然后主動出擊,剿滅倭寇。當然,如果實現這個目標,最終自然是有利于重新打通海面貨商之路。當張居正才把話說了一半時,嚴嵩卻出人意料地接過了話茬:“這個想法張居正和臣商議過。” 徐階、高拱立刻下意識地望著張居正。張居正開始是一愕,接著輕輕地搖了搖頭,像是向徐階、高拱作無奈的表白。這就是嚴嵩的過人之處了,你可以上樹,但想摘桃子,沒門兒。 嚴嵩一副深思熟慮胸有成竹的樣子:“只要海面貨商之路暢通,接下來是運什么。比方江浙的絲綢。一匹上等的絲綢,在內地能賣到六兩白銀,如果銷到西洋諸國,則能賣到十五兩白銀。現在江蘇是一萬張織機,浙江是八千張織機,能不能增加織機,多產絲綢?”真是一副老臣謀國的架式呀,一切以數字說話。 嘉靖一聽說有來銀子的大項目,即刻兩眼放光。不過,他當了四十年的董事長,也知道,要多產絲綢,原材料得跟上。于是他搶過話頭:“關鍵是蠶絲。如何多產蠶絲?重要的是增加桑田。” 正中嚴嵩下懷,嚴嵩道:“皇上圣明。浙江適合栽桑產蠶,此乃氣候使然。內閣的意思,干脆讓浙江現有的農田再撥一半改為桑田,一年便可多產蠶絲一千萬兩以上,也就是說可以多產絲綢二十萬匹。” 這可是關系到國策的大問題,嘉靖知道浙江是七山二水一分田,對于再撥一半農田改桑田不無擔心:“農田都改了桑田,浙江百姓吃糧怎么辦?” 嚴嵩自然是早已運籌帷幄:“從外省調撥。以往每年外省就要給浙江調撥二百多萬石糧食,增加了桑田再增調糧食就是了。”總得那么輕松。 嘉靖還是有些疑惑:“外省調來的糧一定比自己產的貴,浙江的桑農是否愿意吃高價糧?”嘉靖雖然不懂經濟學,但也懂價格。 嚴嵩胸有成竹,看來是算過賬的:“每畝桑田產的絲比每畝農田產的糧收成要高。” 嘉靖自然知道,有利益趨動就一定能推動國策的順利實行:“再加一條,改的桑田仍按農田征稅,不許增加賦稅。”這看起來倒是皇恩浩蕩,從減輕農民負擔著手。 “圣明天縱無過皇上!”這回是嚴世蕃搶著頌圣了:“這樣一來,浙江的百姓定然會踴躍種桑。有了絲源,浙江和江蘇各增幾千張織機不成問題。” 一副創收一千萬兩銀子的宏偉藍圖,即刻展現在玉熙宮外間的大殿幕墻之上,好不壯觀! 此時的嘉靖,不靠仙丹的作用,就已經進入了最佳狀態,竟然走下座位,拍起掌來:“好!好!吵架好!一吵就吵出了好辦法。這件事就作為國策,讓司禮監和工部去辦,當然還有戶部,多賺的錢都要在戶部入賬。如何入手,內閣這就回去詳細議個方略出來吧。” 一切都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一切都道貌岸然,無懈可擊。 就這樣,一項重大的“農田改桑”的國策,出籠了。與“嚴黨”的較量,也就從紫禁城轉到了浙江。 在新的平臺上,雙方將重新整合人馬,斗智、斗勇、斗狠、斗毒! 所謂文學藝術,來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是生活的高度濃縮。幾句對話就出臺一項國策的事,同志們萬萬不要去相信。但不妨可以先默認之,然后接著看下去:上面有國策,下面如何對策?一項看似得人心的國策,在推行的過程中,哪里有貓膩?有什么貓膩?圍繞國策派生的一系列權和利,會引發什么樣的斗爭?誰跟誰斗?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怎么個斗法?鹿死誰手?…… 警世通言: 企業家要既借助矛盾來團結隊伍,又不要讓矛盾激化到影響企業的中心工作,這之間分寸的拿捏,往往能夠體現一個企業家的職業段位。 (2007年2月28日12:42于北京中海雅園麗都閣1-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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