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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樟柯:生活改變了我的電影

http://www.sina.com.cn 2006年12月31日 02:36 經濟觀察報

  劉溜 文

  2006年,中國電影的最大驚喜是由賈樟柯帶來的,他的《三峽好人》和紀錄片《東》。與那些雙腳離地、飛來飛去的大片不一樣,賈樟柯電影中的人物始終堅持雙腳踩在地面上行走。這一次,他們的行走不再迷茫、沒有方向,而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和勇敢,因為巨變已然完成,現實必須面對。他以他的誠懇準確地貼近了中國當下現實的世道與人心。

  對賈樟柯自己來說,這一年則是悲喜交集的一年。10年的努力,5部故事片,終于摘取了威尼斯金獅獎,這一榮譽來得不算早,也不算晚。他的悲痛來自于父親的過世。4月底,跟他聯系采訪的時候,他在手機里說,他正在火車站,要趕往汾陽看望重病的父親。5月中旬在北京見到賈樟柯,平靜而悲傷,煙癮一向不輕的他已經戒了煙,為了父親。在威尼斯電影節上,他熱淚盈眶的場景讓人難忘;在《三峽好人》北大首映式上,談到當煤礦工的表弟韓三明時,他哽咽不能成語。

  9月底,賈樟柯攜帶紀錄片《東》到山西磧口古鎮舉辦首映式,他自己一個個地打電話邀請記者參加。在磧口的兩天里,賈樟柯接受了無數采訪,無論是問了多少遍的問題,多么愚蠢的問題,不懷好意的問題,他都認真地傾聽,誠懇而耐心地作答,沒有防備,沒有虛飾。他的內心是開放的。

  接下來的日子,賈樟柯實在是太忙了,為了《三峽好人》在各地的上映宣傳,他一會兒在香港,一會兒又到了上海,剛剛現身北京,緊接著又趕往汾陽。在這樣馬不停蹄的忙碌中,10月下旬,他病倒了。

  他身上有一種令人驚異的通感能力,對每一個他人,即使對所謂的“愚民”——新的說法是普羅大眾——他都是無限地理解,深厚地同情,還每個人物以平等、尊嚴和豐富的內心,并且,他甘心從片子中退出來,讓我們忘掉他,以為擁有這種品質的是我們自己。這樣的立場與情懷,加上他敏銳的觀察力和判斷力,是這個人值得我們信任的理由。

  但是藝術有什么用?藝術能改變我們身處的現實嗎?賈樟柯對此的回答是,藝術是很獨立的一種力量,它可以盡量平衡人們對社會生活的理解。它能讓曾經非常反叛而孤立的聲音逐漸變成公共的意識。電影參與了這個過程,“1997年我剛剛拍電影的時候,那時候哪有一種聲音說弱勢群體、說我們所看到的,到今天這種東西已經變成了共識,這是電影人的能力和價值”。

  《東》和《三峽好人》兩部電影是同胎雙生,它們共同的“子宮”是三峽,在某種意義上,三峽已成為中國當下現實最直接的隱喻。

  當賈樟柯到達三峽后,他對三峽現實的把握是如此精準,“跟改革開放一樣,三峽的變化基本已經結束了,所有的資源的分配、人群的分割、利益的調整,結構上的轉變都已經完成,剩下的就是面對現實。到三峽之后,我就告訴自己,你要拍的是一個剛剛經過巨變的中國”。

  接著他以公正而感人的鏡頭記錄下了這些經歷并承受著巨變的人們的面孔,他們不得不面對的拆遷和淹沒,突然的死亡,種種不公正,生活的諸般無常,以及他們的歡樂和悲痛,他們的決斷與行動。一方面直切世道,一方面直指人心,世道中的人心,與人心中的世道,二者在電影里融合無間。

   “每個人的經驗都是有局限的”,賈樟柯說,因此他堅持每兩三年拍一部紀錄片,以此去了解別人的生活,擴充自己的生命經驗。紀錄片《東》跟隨劉小東的作畫過程。一開始劉小東身穿黑色連帽衫出現在畫面中間,他背對觀眾,后面是一片巫山云霧,黃中泛灰的江水緩緩奔流。劉小東走過一片亂石殘磚的廢墟,幾度站立不穩。徒留四壁的房屋,一群工人在做著最后的拆除工作,他們只穿著短褲衩,汗水中的肌肉結實有力。

  不知道他們打哪兒來,不知道他們的具體生活如何,一片廢墟之中,只有這肉體展示著最基本的力量,它們被畫家挪到了畫布上,有直直地立著的肌肉鼓脹的小伙子,有以不同姿勢打牌的群像,還有郁悶地半蹲著的中年人,畫家停下來后那身體便逸出了畫面,走到墻邊神情憂郁地注視著不遠處的不息江水。

  畫和電影都是對身體和生命的贊美,脫掉階層的不同與職業的區分,每個人的身體都是平等的,生命是平等的。

  災難突然發作,從倒塌的墻磚下抬出一具蓋上了被子的身體,他叫慶松,是畫中人之一。作畫與拍攝為此停了三個月。三個月后,他們又回到奉節,鏡頭跟著劉小東去看望死者的妻女,堂屋除了幾條凳子和灶火外,什么都沒有,真是家徒四壁,鄰里擠滿屋子,這些面孔仿佛經過了長流細水的打磨,是那么沉靜。不知道他們是否會想起被淹的房屋、親手種下的花和樹。

  鏡頭始終保持著克制和溫情,它是那么熱愛這些面孔,讓它們像長長的卷軸畫一樣緩緩展開,在這些悲傷中略顯茫然的面孔上,即使在一片沉重氛圍中也能因一句笑話而爆發出哄笑的面孔上,我們看到了他們(也是我們)對苦難和變遷的默而受之,固執的隱忍,麻木的樂觀,不可思議的對于生之執著,也看到了導演對于千百年來中國普通百姓的情感方式和處世方式的理解和尊重。

  《三峽好人》更是充滿了中國式日常生活經驗的種種細節,煙酒茶糖,中國人最依賴的幾種物質,它們在人與人之間傳遞著,又似乎獨立于人而存在。煙酒茶糖,廢墻上寫著“努力”二字的毛筆字幅,老工廠里銹跡斑斑的機器,這些靜物,安靜、珍貴而神秘,包含著生活的密碼,悠長歲月的歷史感在它們身上沉淀下來,它們的存在讓我們的生活可靠而安然。

  老城里的人們是那么從容,客棧老板說起話是那么慢悠悠,但拆遷不斷到來,所有家什被塞到車上,被搬置到新的住所后,靜物們也是那么不自在,仿佛失了魂魄。在巨大的變遷面前,我們失落了什么,于是有了尋找,有了尋找者面對已成為一片水域的老街道所在地時的茫然。小馬哥暴死街頭,移民和傷殘者在為不公正的境遇憤怒而無奈地抗議,每個人的境遇都牽動人心。當跟隨影片進入三峽,我們這才發現,一切如賈樟柯所說,“我覺得,中國的變化已經結束了,最大的變化已經結束,剩下的是每個人要面對現實,做一個決定。”沒有人能置身其外。

  “煤礦工人韓三明從汾陽來到奉節,尋找他十六年未見的前妻。兩人在長江邊相會,彼此相望,決定復婚。女護士沈紅從太原來到奉節,尋找她兩年未歸的丈夫,他們在三峽大壩前相擁相抱,一支舞后黯然分手,決定

離婚。”

  影片最后,韓三明身背行李離開三峽時,他停下來凝神回望,兩幢大樓之間高懸著一根鋼絲,有個人搖搖晃晃地行走于鋼絲之上,這也是我們每一個人的現實,我們需要面對它,并做一個決定。

  來源:經濟觀察報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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