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東輝

　　四聲沉悶的槍響之后，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婭倒在自家門前的電梯里，這塊狹小的、僅數平方米的電梯間成為安娜人生中經歷的最后一處戰場。

　　作為戰地記者，安娜目睹了太多血腥場面——槍林彈雨的高加索戰場、隨處射出冷槍的格羅茲尼街道、布滿炸彈的莫斯科人質劫持現場，但她像一名戰士一樣最后倒下的地方，卻是她的家門口，她為人妻、為人母的地方，這里有她熱愛的丈夫、孩子和家庭。

　　訓練有素的殺手在行兇后丟下手槍快速離去，這是一場明顯的政治暗殺，是為了讓安娜永遠閉口，因為一些冠冕堂皇的表象幕后：骯臟、卑劣、見不得人。

　　殺她，是因為怕她。透過一副寬寬的近視鏡片，安娜犀利地看穿戰爭和戰爭背后的因素，并把它們暴露在世人面前。在巨大的政治勢力面前，安娜顯示出讓對手懼怕的強勢，這種強勢來自于她的正直、勇敢、永不退縮。那些怯懦的勢力無法光明正大地戰勝安娜，只好躲進暗處射出他們示弱的子彈。

　　安娜之死震驚世界，蘇聯前總統戈爾巴喬夫表示：“這是對敬業、認真的記者和勇敢的女性犯下的野蠻罪行，這是對整個民主獨立媒體的打擊，是對國家和對我們所有人的嚴重犯罪。”甚至美俄總統在電話里也在討論對事件的看法，俄總統普京發誓盡全力緝拿兇犯。而安娜供職的報社則不相信政府的效率，自行懸賞百萬美元追緝真兇。在民間，人們自發在安娜的寓所前擺上鮮花，以示哀悼。

　　“如果這種事情發生了，那么就讓它發生好了。”這是安娜兩個月前對媒體說的話，她對自己的不測早有準備。她曾尖銳批評過政府的車臣政策、抨擊過總統普京，同時她對車臣的分裂勢力濫殺無辜的行徑也表達了強烈的厭惡，甚至拒絕他們的采訪要求，“在車臣沒有英雄，只有身陷苦難的人民。”而最近她又在追查車臣領導人綁架殺害平民的案件，她時刻置身最兇險的環境中。

　　10月7日，她被暗殺的日子，是被她抨擊的普京總統54歲生日，在她投身工作的車臣首府格羅茲尼，舉行了祝賀總統生日的盛大聯歡。在這個歡慶的時刻，她在遙遠的莫斯科悄然倒下，留下不屈不撓的職業精神和那些待見天日的真相。

　　同樣在安娜倒下的這一天，在法國西北部瀕臨大西洋的小城巴約，一座全球殉職新聞工作者紀念碑高高聳起。碑上刻著1997年至2005年間406位殉職記者的名字。安娜·波利特科夫斯卡婭沒有來得及置身其間，但她去年在一次媒體大會上的講話卻會在這里被世人銘記：

　　“人們有時為了大聲表達自己的觀點要付出生命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