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命運的戰斗

　　視界·覃里雯專欄·

　　誰是所有賭博中的贏家？賭場。現在我們要加上一個：在線賭場。根據AFP3月份的一篇報道，2005年，全球在線賭場吞噬了109億美元，其純收入較之2004年增長了28%，而這個數字肯定還不包括那些非法的在線賭場收入。現在，根據美國緬因州研究公司Christiansen Capital Advisors的報告，全球在線賭業的收入大約是120億美元。在線賭場的收入，幾乎是在線色情業的兩倍之多。可見“食色性也”之外，還得加個“賭”字在中間。

　　9月初，兩個美國在線賭場總裁被捕，大家又開始關注美國政府對在線賭博的政策。美國政府一直在試圖解決管理在線賭場的政治和法律的問題，但是立法者到現在還沒有決定在線賭博業是否是合法的。

　　今年夏天，眾議院通過一項法律，根據這個法律，大部分網上賭博的形式都是非法的，包括撲克牌和賭場形式的游戲。但是在參議院那里，就這個法律進行的討論陷入了僵局。現有的法律又對當下的非法網站無計可施。更要命的是，2004年3月，世界貿易組織——自由市場的忠誠衛道士——判定美國侵犯了全球貿易條款，因為美國禁止讓外國公司為美國公民提供在線賭博(比如體育賭博)，而讓美國公司那么做。美國政府說，它有權禁止那些“道德上令人反感的東西”進入該國。當然，最可信的理由是：政府無法從外國在線賭博公司當中收到高額稅款，在沒有確定它的技術能辦到這一點前，在線賭場的“道德”將一直“令人反感”。

　　其實，對一個已經有合法賭業存在的國家來說，賭場從真實世界移到虛擬世界，可能會減少資源浪費、謀殺、盜竊和治安管理成本。但是賭業永遠是一個國家可怕的腫瘤。為什么賭博的生命力之所以能夠像蟑螂和老鼠一樣頑強？因為它符合人類的兩個共通天性：不勞而獲的天性，和難以放棄這個美夢的天性。不管付出代價多高，也不管有多少事實證明不勞而獲行不通，這兩個天性就是不會改變。

　　這一天性大約來自人類靠天吃飯的狩獵時代，獵物出現地點的不可測，使得獵手的工作永遠是一場賭博。雖然農業社會有規律的耕作降低了獲取食物的風險，但是這并不能導致風險的完全消失。是風險——可能性——激發了賭博的本能。

　　英國最老的

商業銀行巴林斯銀行就是這樣在1995年倒閉的——為了掩蓋一個1992年損失2萬英鎊的小錯誤，一個老資格的期貨交易員慢慢地變成了一個麻木的賭徒。幾年之內，這個交易員已成為被其風險部位操作的傀儡。他當時能想的，是哪一種方向的市場變動會使他反敗為勝，能補足虧損，便試著影響市場往那個方向變動。加上銀行內部管理的松懈，最后，一個有著 233年經營史和良好業績的老牌商業銀行在倫敦城乃至全球金融界消失。由于恐慌造成的偏執，他多年以來關于風險的職業訓練都好像憑空消失了。本能在某個轉折點能夠完全駕馭理性，這和毒品泛濫的原因是一樣的。

　　雖然本能是共通的，它們在不同文化中的詮釋卻有所不同。拉斯維加斯賭場的最精明的投資者Sheldon Adelson說過：“對美國人而言，賭博是娛樂和可能性，對中國人而言，賭博是一場與命運的戰斗。” 因此，當Sheldon Adelson斥重資在澳門興建全球最大的賭場Venetian時，他認為：“這是我一輩子下得最好的注——最好的。這是一個無風險、不需用腦的注。”

　　這是比較浪漫的說法，而在不太客氣的說法里，最愚蠢的莫過于“中國人有賭博基因”這樣的話——然而居然在海外也有些人相信。但是，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有多少中國人真的是被“天地”、“命運”這樣的詞匯迷惑，還是僅僅因為不良環境影響而陷身漩渦般的賭局。

　　在我國，在線賭博在完全沒有可能合法化的環境里，見縫插針地生長。可以想象，那些沒有條件前往澳門、馬來西亞乃至拉斯維加斯的潛在賭徒們，自然會青睞這種便捷而“安全”的賭博方式。

　　如果認為“扭轉命運”的成本降低到只需鼠標輕輕一點，估計很多普通人都難以抗拒這種誘惑。就好像網上約會一樣，網上見50個人和見10個人差別不大，然而如果你可能找到合適的伴侶，你自然會去多多網約。降低賭博門檻之后人們容易陷入賭博，這并不是中國人獨有的天性。否則美國立法者不會如此費勁，在過去幾年里成功地迫使Citibank、 Discover Card、MBNA和American Express等

信用卡公司和一些網上支付系統如Paypal拒絕支付在線賭博。當然，網上賭博公司依然有辦法繞過這些規定——它們甚至可以讓你通過電話費來支付賭資。

　　而我國的相關法制和技術還需要進一步成熟，更要命的是，我國的龐大剩余勞動力能夠充分彌補我國信用缺失的問題。網上購物在國外主要靠的是信用卡支付，而在我國，主要靠的則是“上門付款”。一個在線賭博公司要是成立，它有的是辦法讓窩在家里的賭徒們付錢。

　　在線賭博營造的是“無風險”的幻象，事實上它卻是高風險、低產出的，至少在長期而言如此。這和狩獵不一樣，多尋找幾次獵物，你可能會增長發現獵物的蛛絲馬跡的經驗，但是在線賭博的結果卻是：面對一臺高速運轉的機器，你不可能增長任何經驗。除非你是個電腦高手，能夠入侵賭博程序。在賭場和賭客之間永遠存在著競爭關系，現在這種較量就要變成電腦技術的較量。可是和以前的較量一樣——只有極少極少的賭客能夠贏。

　　因此，賭客們與之較量的不是命運，而是他們的本能，以及賭場。這兩個較量的困難程度相當，不過在開始這些較量之前，一個人最好意識到自己正要做的事情——不管是信步走進一家賭場，還是輕輕移動一下鼠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