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淘金 我們還有別的選擇 | |||||||||
---|---|---|---|---|---|---|---|---|---|
http://whmsebhyy.com 2006年06月27日 00:55 21世紀經濟報道 | |||||||||
冶建國發現,他掘金所賺的錢越來越少,危險卻越來越高。這一次,他的選擇是搞點小生意,做一個鐵路掘金者。 本報記者 謝 丁 青海格爾木報道
可可西里。奔馳在青藏公路上的汽車,總是一掠而過。 但冶建國停了下來。在距離索南達杰自然保護站大約5公里的路邊,他指著一條便道說,這里曾經是淘金者的財富之路。 這條偏離青藏公路的小道,往西延伸,通往可可西里深處。那里曾經是藏羚羊的世界,同時也是掘金者的天堂。十幾年前,一大批金農闖入了這個無人區,隨后可可西里被禁止淘金。 冶建國是掘金者之一。當他的朋友們開始前往新疆淘金時,冶建國選擇了另外一種生存方式——公路掘“金”。 現在,43歲的冶建國沉著穩健,一身打扮看不出半點淘金者的影子。他擁有一輛二手豐田4500越野車,靠出租給前往拉薩的游客賺錢。之前,他還曾擁有一輛東風貨車,靠運輸進藏物資而生存。 但是,青藏鐵路的通車打破了冶建國持續多年的公路掘“金”生涯。如今,他的財富之路正面臨新的轉型。 礦藏掘金者 1980年代初,在青海海東八縣,有關可可西里淘金的故事,像神話一樣傳到那些做著發財夢的人的耳朵里。 1988年,25歲的冶建國跳上了貨車,前往可可西里。 他們帶著極為簡陋的淘金工具,一個月的口糧,沿著公路旁那條便道朝無人區開去。夏天,可可西里的凍土已經松軟,正是挖掘金子的好時候。但許多貨車一到了凍土地帶,就陷進去再也走不動。 冶建國看見同村的一個人死在面前,因為寒冷和高原反應。直到現在,他隨身都帶著一盒廉價的去痛片。這是淘金生涯的必備品。在平均海拔5000米的可可西里,病痛和死亡,像金子一樣隨處可見。 在冶建國身處的淘金時代,金農們還沒有現代化的機械設備,只能用鐵鍬、水桶、篩金的鏟子等簡單工具進行原始的手工操作。“淘出的金子雖然多,但很大一部分被金頭拿走。”在礦區,金頭的話就是法律。 一旦預備的口糧吃完了,金農們開始打獵維持生活。活躍在可可西里的藏羚羊成為掘金者的首選。很多年后,冶建國透過車窗,看見青藏公路旁邊那些模糊的身影,依舊能清晰判斷出哪些是藏羚羊,哪些是黃羊。 每年夏天,青海東部農業區約有七八萬剩余勞力前往西部采金。他們抱著一夜致富的夢想而去,但現實是,“底層的淘金者不可能掙到大錢。”冶建國說。 與此同時,格爾木市政府開始整頓無序的采金行業。政府擔心采金對可可西里的生態造成極大危害。金農們所到之處,草原的植被所剩無幾。藏羚羊、藏野驢、野牦牛都在金農們的捕殺范圍之內。 “只要這些人存在,只要他們淘金,可可西里就永無寧日。”可可西里保護區管理局書記才達說。 在冶建國進入可可西里淘金的第三年,國家地質礦產部和國家黃金管理局發布《關于對青海省零星分散的黃金資源組織集體開采的復函》,嚴禁個體采金。 冶建國的淘金生涯步入了最艱難的時期。可可西里的金農越來越少,隨后被大量清理。冶建國面臨兩種選擇,退出掘金者行列,或者尋找新的掘金點。 此時,又一個消息傳來。西藏尼瑪縣有一個大型金礦。于是,1995年,冶建國來到了那里的大查金礦。 尼瑪的金礦同樣是人工開采,每天每人只能開采1至2克金子。但無論多寡,從可可西里退出的淘金人群,開始紛紛涌向這里,采金場面比可可西里的還要壯觀。 但專家們說,金礦一旦被金農開采過,就再也無法進行機械化操作。金農一般只尋找那些富有的礦場,他們很難開采干凈。 環保部門表示,近20年的西部大淘金,使青海、西藏的一些草原、河流遭到嚴重破壞。長江、黃河源頭生態告急。 而對于掘金者來說,再大的金礦也抵擋不住幾十萬的淘金大軍。冶建國發現,他掘金所賺的錢越來越少,危險卻越來越高。 在尼瑪淘金一年之后,冶建國的掘金生涯又到了十字路口。他可以跟隨朋友們,開赴新疆尋找新的淘金點,或者,發現一種新的生存方式。 公路掘金者 當冶建國沿著青藏公路前往西藏尼瑪淘金時,這條公路也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他發現,從格爾木出發去西藏,能搭載的便車突然多了起來。 1995年之前,跑在青藏公路上的貨車,主要是部隊的汽車團和西藏駐格爾木辦事處(西格辦)的運輸汽車,他們幾乎包攬了所有進藏物資的運輸。 但這一年,一些貨車個體戶開始進入市場。他們以更低廉的運輸價格,搶走了原本屬于西格辦的許多客戶。 從尼瑪回到格爾木之后,冶建國用淘金賺來的錢,買了一輛東風貨車。他把老婆和孩子安頓在城里,從一個漂泊的淘金者變成了格爾木運輸大軍中的一員。 那時,西格辦汽車運輸公司的價格是每噸每公里4毛錢,而冶建國的價格是3毛錢。一輛國營的貨車,至少要養活8個人,而一輛私營貨車,只需養活車主自己。 沿著青藏公路,冶建國的東風車跨過可可西里,駛入西藏,向沿途的掘金者傳達著這樣一個信息——除了淘金,我們還有別的選擇。 西格辦提供的數據顯示,在1995年至2000年,格爾木至少涌入了3萬輛個體戶貨運汽車。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從可可西里和西藏的淘金大軍中轉業而來。“這些人給予西格辦沉重的打擊,直接導致汽車運輸公司在2000年關門。”西格辦經濟信息聯絡處處長李和平說。 在個體戶運輸最輝煌的幾年,冶建國的貨車為他賺來了比淘金更多的錢。而青藏公路,既是西藏的生命線,也成為冶建國的發財之路。 但是,輝煌并沒有持續多久。 越來越多的掘金者加入這個行業,冶建國感到了壓力。生意明顯減少,一個月有時候甚至只能跑幾次單。很多時候,他都只能站在格爾木的大街上,看著滿街的貨運車發呆。 冶建國必須再次做出選擇。而這一次,他認為自己理當走在前列。 2003年,他賣了貨車,購進了一輛二手越野車。這一年,青藏鐵路正如火如荼在公路附近建設,大量的人流不停往返工地和格爾木之間。 青藏鐵路的建設者和零散的游客,是冶建國最常見的客人。這段期間,冶建國幾乎天天奔跑在青藏公路上。他和他的越野車,成為公路上一個飛馳而過的亮點。直到現在,像他這樣用來出租的豐田4500越野車,格爾木市最多只有3輛。 從當年走出村子淘金,到將近十年的青藏公路貨車運輸,冶建國覺得最近3年,是最幸福的日子。他脫掉了淘金者的外衣,像所有長途司機那樣,變得沉默寡言。但他至今保持著淘金生涯中養成的好習慣——不抽煙不喝酒。 十八年來,他幾乎一直駐守在青藏公路沿線。他以此為生,從來沒想過一旦離開公路,他將如何生存。 但2006年,這個問題來了,不可回避。 格爾木市委一份調研報告顯示,青藏鐵路開通之后,進藏物質的75%將由火車承擔。而西格辦作為進藏物資中轉站,也將逐漸喪失它本身的功能定位,需要尋找新的方向。更重要的是,青藏鐵路的建設者已經走了,而那些全國各地前往西藏的游客,不必在格爾木停留,一趟火車就可直達拉薩。 冶建國的生意,要淡了。 7月1日之前,冶建國的越野車整整跑了一個月。他說這是最后的瘋狂。 為了徹底斷絕與青藏公路的關系,冶建國要重新考慮一個掘金者的未來。 這一次,他的選擇是搞點小生意,做一個鐵路掘金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