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建強
首先應該從狄德勒斯說起。
這一位,有著古希臘王族血統,癡迷于藝術與專利發明,并因此成立了偉大的公司,主打產品是能說會動的雕像。他一直隱瞞自己的高貴出身,有意讓媒體把他塑造成一個自我
奮斗的典型。那些不好好念書的孩子不明就里,做夢都想著一鳴驚人,成為狄德勒斯第二。不過,一個有才能的背靠大樹者比單純的乘涼者引起人們的非議要少些。
狄德勒斯老了。他用昏花的老眼打量自己建立起來的事業,發現它并沒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大——多年來,它像是進入了一個繭,在內部的糾纏里掙脫不出。狄德勒斯的年紀已經不大能夠承受這樣的焦慮。他積攢了最后的勇氣和智慧,決定凌空一躍。這時候,他的兒子,伊卡洛斯出場了。
這是一個聰明的青年,有著父親已不具備的旺盛精力和冒險精神。他不喜歡走路,也不喜歡跑步,他只喜歡飛翔。他在自己的想像中多次來到空中,看到了發展的無限可能。他曾經試圖把父親拉到自己的夢想中看一看,但是狄德勒斯沒有顯示出興趣。“孩子,”老年的狄德勒斯說,“我要你堅定地和我站在一起。我并不是不喜歡飛翔,而是一直在考慮如何能飛得平穩和持久。”
即將飛翔的伊卡洛斯聽不到父親說了些什么,他的耳朵已經灌滿了呼呼的風聲。狄德勒斯拿出來用鳥羽扎成的翅膀——他已經用它偷偷地飛過。伊卡洛斯得到了一對較小的翅膀。“我的兒子,要永遠在中間飛行。飛得太低,就會被大海沾濕羽毛,我們的公司就會墜入像海水一樣不能勝數的垃圾公司中。如果飛得太高,我們的羽毛將被太陽點燃。終有一天,你要自己飛翔,但是現在,你要拉著我的手。”
兩個人飛到了空中。他們看到自己的事業正在脫離地平線,跟著他們向上。這是夢寐以求的時刻,狄德勒斯卻驚慌地發現,兒子的手已經不在自己手中。伊卡洛斯被太陽的光芒深深地迷住了:他從來沒有這么近而且還有可能更近地看到過那團火焰。那是一個巨大的榮耀,他已經得到了靠近并取得它的機會。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粘合羽毛的蠟已經融化,翅膀正一片片從肩膀滑落。狄德勒斯眼前飛過一片一片著火的羽毛,它們正在帶走兒子的生命。他看見伊卡洛斯還在以夢幻般的姿態向著那已不可能到達的目標。他閉住眼,不想目睹即將到來的驚心的墜落。
甚至來不及害怕,伊卡洛斯已經被大海淹沒。沒頂的瞬間,他的頭依然高昂著,似乎對發生的一切并不真的相信。狄德勒斯沒有力氣再飛了。他在自己事業的繽紛碎片中落到一個孤島上,用剩余的時光來反省:他可以使用比蠟更堅固的材料,但是卻無法控制一個青年對偉大的夢想。
與伊卡洛斯不同,尼俄柏是一個女人。她用偉大的身體生育了十四個孩子,七子七女。而且,這十四個孩子把她的事業帶到了世界各地。“國際化真的很難嗎?”尼俄柏經常對那些異性企業家發出故作天真的疑問。她的產品貼著世界上最偉大的阿波羅公司和阿耳忒彌斯公司的商標,所向披靡。“你沒想過創立自己的品牌嗎?”先知曼托不止一次這么問過尼俄柏。對于這個與自己同性別的咨詢專家,尼俄柏報以同情的微笑。
在尼俄柏的晚年,不幸發生了。幾乎是同時,阿波羅和阿耳忒彌斯把商標從尼俄柏身上撕下來,貼在了另一位生育更多的母親身上——她的兒女更勤勞,能夠接受更苛刻的條件。屹立多年的尼俄柏大廈瞬時坍塌。在希臘神話中,這故事更加殘酷:阿波羅和阿耳忒彌斯輕松射死了尼俄柏的十四個兒女。
伊卡洛斯和尼俄柏——有夢想是死,沒有夢想也是死。只是前者壯烈,而且尚有挽救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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