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譚 強
如果有幾個孩子,父母就絕對不會讓其中的一個孩子拿走兩個蘋果,而其他的孩子一個都沒有。不管這個孩子多么能干,做出了多大的貢獻。因此,與其自己去拿兩個蘋果,不如讓眾多的人一人一個地去替自己拿更多的蘋果。
年前,21歲的小石匠朱國燕在一條公路修筑現場打石料,突然對身邊的老石匠冒出一句話來:“將來我就是這家單位的頭。”老石匠笑得在地上直打滾:“這才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我幾十歲了,今天才搞清楚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24年后,2004年的一天,這句經典狂妄之語竟然真的被朱國燕兌現了。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朱國燕記住了一句話。24年前,大字不識一個的母親將他送出村口,走上打工路時,說了迄今為止最有水平的一句話:“兒子,你這一出去,肯定要當大官,發大財,將來你一定會管很多的人,你就是他們的頭。”在農村,這叫“封贈”,就是說些讓人高興的大吉大利的話,美好善良的祝愿而已,這是很普遍的事。但一向自命不凡的朱國燕竟然就把它當真了,抱定自己真的會有這么一天,開始用釬錘敲打開鑿他的財富夢。
打石匠朱國燕
小石匠朱國燕壯得像一頭牛,干起活來不分白天黑夜,別人一個月上30多個班,他能做50多個班。小石匠心眼特多,其他工匠做事他就偷偷跟在后面學,于是干的活“技術含量”也越來越來高:由石工而泥水工;由泥水工而木工;而木工而起重工。幾年下來,凡工地上有的工種,他都干過,“一個人干了10個人的活”。雙手老繭太多礙事,抓起一把菜刀,像削蘿卜一樣,三下五除二,自己就“刷刷刷”削了下來。手指扎進去一根竹簽,沒入肉中,隨手從路旁的桔子樹上摘下一顆大刺,自己將手指挑出個大窟窿,在一片血肉模糊中,活活將竹簽拽了出來,吐上兩口唾沫就算消毒,居然也不感染。
入夜,加過班的民工們疲乏地回到工棚,擠在一個屋子里,用最粗最黃的笑話來尋找樂子,打發疲乏。朱國燕不去過這嘴癮,抓起一本專業書躲到工地的路燈下,大過眼癮、腦癮。灌過幾口墨水,在臨時工中自然就“鶴立雞群”、“出類拔萃”,于是被人挑出來,搞起了測量、預算之類的讀書人才能干的技術活。繼而躍升到管理層,全面組織管理現場施工。當時,市委書記一個月就掙100元,而朱國燕的工資能拿到100多元。黑領、藍領、白領,朱國燕不斷地刷新著自己領口的顏色。
1983年的溫州,那是一個“萬元戶”已經產生的年代,那是一個小老板已經開始冒了出來的年代。按捺不住的朱國燕徑直跑到公司老總辦公室,大談特談“打破鐵飯碗,承包工程”等“新思維”。老總聽得直點頭,后來,朱國燕就當起了包工頭,承包公司的工程。朱國燕做事實在,干一件事就成一件事,領導自然放心。最后,公司20%的工程量竟然都被他承包了過去。
那是一個冒險就是機會的年代,那是一個勤奮就能成功的年代。朱國燕由打石匠變成包工頭,由包工頭變成擁有一個交通工程公司的老板,神奇地將自己的領口鑄成光輝燦爛、耀眼奪目的富貴金色。財富似雪球翻滾,“野心”如核爆膨脹,當他將一個公司擴大成集團,下轄多個在國內同行業中響當當的強勢公司時,他已經成了人們眼中能量巨大的財富人物。
睡著了也能工作的秘訣
聽說朱國燕晚上很晚才睡覺,記者拜訪他時,在他辦公室一直等到中午12點才打電話約他。記者想,他一定住在遠離喧囂都市、瀕臨大海的某幢豪華別墅里,接到記者的電話后,駕駛豪華奔馳車,幾十分鐘以后才能到達辦公室。令人驚訝的是,記者正這樣想著,辦公室內的一扇側門突然打開了,一個黑得像包公的壯漢,只身穿了條內褲,從里間探出身來,縮身溜進辦公室,于老板桌后的舊書架里取出衣服褲子,胡亂一套,就與記者騰云駕霧般地聊起天來……
這就是動輒調動數十億元資產,修過無數條高速公路,在業內聲名顯赫的朱國燕?堂堂一個億萬富翁,竟然就住在辦公室內一個不足4平方米的小休息間里。休息室小得只能放下一張單人床、一臺21英寸的小彩電,連個衣柜都沒地方放,衣服只能放在辦公桌后的書架里。
從黑領到金領,朱國燕在改變他領口顏色的同時,也改變了他的工作方式和工作時間。東方發白,當別人起床開始一天的工作之時,朱國燕才開始上床睡覺;晚上11、12點,別人開始睡覺時,他才開始進入最有效的工作階段;凌晨2、3點,當別人酣睡時,他正進入癲狂的工作狀態。
惟一沒有改變的,是與其龐大財富極不相稱的簡單生活。不懂高爾夫球,不打保齡球,不唱歌,不跳舞,不打麻將,不賭博,吃得比清潔工還差,住得比打工仔還簡陋,惟一要近的女色就是那個農村的“黃臉老婆”,那是他打石匠時代娶的“糟糠之妻”。“根本不懂生活”的朱國燕,惟一的愛好和惟一可以與他的財富相匹配的消費就是一天抽5包“軟中華”。別人買煙是一包一包地買,朱國燕不同,是幾件幾件地進,走進他的辦公室,不了解的人會誤以為走進了“中華煙”經銷商的庫房。
就在這個簡陋的方寸之室,吃一碗面條,剝幾瓣甜桔,抽幾包香煙,熬上幾個小時,朱國燕那只有他自己才懂得起的企業管理哲學和商戰謀略就出來了。粗人朱國燕常常冒出一些頗似哲理的驚人之語,只不過,這些哲理措詞太過特別,典型的朱氏語言,包括記者在內的一般人都聽不懂。
但是,朱國燕需要用他自己發明的這些哲理來統領他的企業,統領他的員工思想。于是,他高薪請來同濟大學經濟學博士、副教授史義做總裁。而史義最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天天陪著朱國燕熬夜,一整夜地談話交流,領悟“朱國燕哲學”,最后將其翻譯整理成全集團上下都能聽得懂的語言,在員工中傳達。
朱國燕這種異乎常人的工作方式和生活方式,能最大限度地避免白天過多的工作匯報與客人拜訪等雜務耽誤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夜晚卻能集中精力思考一些至關重要的問題。同時,這也是朱國燕延長工作時間的方式,他的手機24小時開著,大多數人打電話會在白天,朱國燕于睡夢中接起電話,說幾句“夢話”,翻身又睡著了。于是他成了睡著了都能工作,工作時都能睡著的“神仙”。這樣,別人一天工作8小時,他能工作20多個小時。這個從來不知疲倦為何物,只管賺錢,不懂享受的商界異類,永遠都在路上。于是人們不解地稱之為“蠻牛朱國燕”、“永動機朱國燕”。
“小商販”的大手筆
朱國燕到四川涼山去視察他參與投資的一個項目,大山深處的彝族農民都以為他就是自己人,因為他的皮膚比那里的彝族老鄉還黑,吃起烤牛肉來比他們還粗獷,看不出一點大老板的派頭。
從下層打石匠爬到今天這樣的高度,朱國燕有著豪爽、忠厚、謙卑、質樸的農家孩子本色;同時多年周旋商界的經歷,有使他有著藏而不露的機巧和城府。不可否認,朱國燕是很有些“狡詐”的。
1998年,朱國燕禮請史義出山幫助自己“完成大業”。當時史義對他的公司并不看好。朱國燕說:“5年后,溫州交通建設集團都是我的,你還猶豫啥!”其時,朱國燕的溫州交通工程公司還僅僅是溫州30多個二級企業中的普通一個,而溫州交通建設集團卻是大名鼎鼎的一級企業。面對這個熱情的狂人,史義哭笑不得,但就是這個狂勁,讓史義中了邪似的難以拒絕,最終追隨朱國燕而去。
2001年,溫州交通建設集團面臨困境,再不重組,將失去國家一級總承包的資質,風雨飄搖中無奈地向朱國燕揮動了橄欖枝。早就對這塊肥肉垂涎三尺的朱國燕卻抹去嘴角的口水,假裝視而不見,沒有一點食欲。行業主管部門的官員來給朱國燕做工作,朱國燕大聲叫苦,將困難無限放大,稱自己廟小住不下高僧,腸胃不好,擔心消化不了反被脹死。
朱國燕召集內部職工討論此事,不明就里的員工全部投了反對票。但是最后,“為解決上級領導的困難,幫助兄弟企業渡過難關”,“高風亮節”的朱國燕“力排眾議”,投資2180萬元參股溫州交通建設集團,成為該集團最大的股東。后來,再追加投入2000萬元,形成了對該集團的絕對控股,當上了這家集團的董事長。
讓本公司員工憤怒和不解的是,朱國燕砸進幾千萬元后,卻不派一個人過去,也從不參與溫州交通建設集團的管理,丟下一句話“絕對信任”,就再也不管了。只出錢,不參與管理,溫州交通建設集團的小股東們自然感激涕零。朱國燕這才回到他的小屋,鉆進被窩,捂著嘴偷著樂。這一兼并,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變成了自己的左右手,從此自己同時擁有了一、二級資質的兩個企業,兩條腿當然比一條腿走路更快更平穩。最關鍵是,小蛇吞了大象,一下就變成了巨人,當年,朱國燕旗下企業的營業收入就由2.2億元一躍達到7億元。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朱國燕沒讀過多少書,未必懂得這句話,但卻一定比不少念了“之乎者也”的書生們運用得更大氣,更巧妙。
小股東關心年底分紅,大股東考慮資產增值。重組后的溫州交通建設集團展開大規模投資,企業產生的大量利潤沉淀在工程中,賬面利潤并沒有多少體現,年終分紅少得可憐。小股東們有點坐不住了。偏偏此時朱國燕帶頭嚷開了,要求退股。眼見大股東都沒有信心,小股東們如坐針氈,紛紛拋出手中的股份,但卻沒有人敢接這個盤。最后,朱國燕“從大局出發,為穩定局勢,不惜個人承擔風險”,以平價將小股東們手里的股份買了過來。一場經典的現代版“杯酒釋兵權”。
其結果,朱國燕用以最低的代價,最小的付出,實現了自己多年以來最大的夢想,做成了一筆最劃算的交易。
閃電收購
如果說朱國燕的第一次得意之作,還有點小商販討價還價的“小伎倆”之嫌的話,那么隨后的幾次收購則更顯其非凡魄力。
2003年,聽說江西路橋工程有限公司舉步維艱,朱國燕一個電話打給其董事長,商談兼并。對方將其資產拔高估價1860萬元。朱國燕非常明白,這個估價起碼有好幾百萬的水分,但卻一笑置之,未砍一分錢的價,立即就答應了,僅兩天時間,就拍板決定收購這家公司,3個月就辦理完全部收購手續。要是在國有企業,這事不談上1年2年,是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眉目。
這又是一次“虧本買賣”。然而,朱國燕看重的不是那幾百萬元錢,他要的是江西路橋的國家總承包資質,要的是江西路橋輻射的那塊龐大市場。此后,朱國燕發動了一次又一次閃電收購行動。收購華東路橋,甚至半天時間就搞定。
現在,每收購一家公司,朱國燕就將集團培養儲備的大量人才注入新公司。得到資金和人才支持的被收購企業,如同嚴重營養不良、行將倒斃的餓殍被源源不斷地輸入了維生素和養料,漸漸緩過勁來,重新展現了生機與活力,成為市場上最有威脅的掠食者。現在的路港集團,擁有職工2650人,其中博士1名,碩士3人;各類專業技術人員312人,其中高中級技術職稱人員121人;有一級項目經理16人。這是朱國燕最引以為自豪的一筆家產。
現在,朱國燕手里握著好幾家大型一、二級資質企業,它們布點在全國不同的省份,具有獨立的法人資格,獨立核算,每家公司都有自己的董事長,然而,真正的老板只是一個,那就是朱國燕。這些公司在全國各地搶占市場,爭奪合同。有時,一條高速公路幾個標段合同,好幾家公司展開激烈的競爭,最后中標的公司分段修建,而只有朱國燕自己才知道,這幾家公司的后臺老板,其實就是他一個人。他就是要用這種群狼戰術,驅趕其他競爭者。朱國燕很謹慎,他認為,中國是一個最愛搞平衡的國度,就像一個家長,如果他有幾個孩子,不管其中一個孩子多么能干,做出了多大的貢獻,家長都絕對不會讓他一個人拿兩個蘋果,而其他的孩子一個都沒有。因此,與其自己去拿兩個蘋果,不如讓眾多的人一人一個地替他去拿更多的蘋果。
像一只老練的烏龜,外表看起來全是骨頭,肉卻都藏在硬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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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國燕事業發展簡歷:
1983年,朱國燕帶領一幫工人組成一支工程隊對外包工;
1995年8月23日,朱國燕注冊成立溫州交通工程有限公司;
2002年,參股溫州交通集團。2002年11月15日,更名為浙江路港建設有限公司;
2003年,收購江西路橋工程有限公司。8月21日,發展更名為浙江路港建設集團有限公司;
2004年6月2日,更名為路港集團有限公司。目前路港集團已經擁有6家子公司,8家參控股公司。經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核準,現已正式成為一家無區域限制的企業集團。
到現在為止,朱國燕的公司,承建的國道、省道和城市道路上的高級和次高級路面工程項目已達到50多項,工程合格率達到100%,工程優良率達到85%,其中重點工程優良率都達到了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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