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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泓超/文
每當看到這幅照片，羅賓遜就仿佛回到了20年前那個炎熱且縈繞著死亡氣息的傍晚：遠處的草地沐浴在夕陽下，一具具尸體卻躺在藍色的陰影之中，地上散落著不計其數的鞋子，還有黃色的背包……
這是英國攝影師羅賓遜于1985年5月29日在布魯塞爾海瑟爾球場拍攝的一幅照片，當時正在進行利物浦與尤文圖斯之間的一場歐洲冠軍杯決賽，讓人們銘記那場比賽的不是精彩進球，而是坍塌的看臺與死亡的球迷人數。羅賓遜和他的鏡頭親眼目睹了那場導致39名球迷喪生的慘案——海瑟爾慘案。
羅賓遜曾經為許多球員、教練和比賽拍攝照片，其中不乏貝利、貝肯鮑爾、福格森這樣的名人，但海瑟爾無疑是他記憶最深的一次拍攝經歷。后來，羅賓遜在墨西哥城看到了用他的照片作封面的《新聞周刊》，標題是“不列顛的恥辱”。利物浦球迷的罪行讓羅賓遜感到“做英國人是一件羞恥的事情”。
20年后，許多與羅賓遜有著相同感受的英國人終于可以輕松一些。懷著懺悔的心，利物浦重新回到了冠軍杯決賽的賽場上，他們小心翼翼，步履艱難。
奇跡般地擊敗AC米蘭后，利物浦重回歐洲之巔，但從來沒有一支勝利的球隊像利物浦這樣如釋重負。勝利既是獻給20年前諸位亡靈的慰藉，也是送給自己的解救之道。“你永遠不會獨行。”利物浦隊歌這樣唱道。20年的恩怨罪責，盡數化解其中。
無法忘記的歷史
上世紀90年代之前，紅色在英格蘭是專屬于利物浦的顏色，經過香克利教練15年的磨礪，紅軍利物浦從70年代開始成為英格蘭足壇、甚至是歐洲足壇的統治者。然而，海瑟爾慘案的發生改變了紅軍的軌跡。為了報復一年前在羅馬受到的不公待遇，利物浦球迷與尤文圖斯球迷發生了沖突，看臺上隔墻的坍塌導致38名意大利球迷和1名比利時球迷喪生。
一支球隊因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沒落并不僅僅發生在利物浦身上，比如1958年遭遇慕尼黑空難的曼聯，還有1949年蘇佩加空難后的都靈。為什么只有利物浦遭受到了如此不休的指責？原因在于那是一場人為制造的慘案，扭曲的人性使足球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利物浦當年的隊長菲爾·尼爾回憶說，那原本是一場可以避免的災難，事情發生后，比賽更不應該繼續進行。對于尼爾和他的隊友來說，那是最難熬的90分鐘，大家想的不是如何取勝，而是如何盡快地離開。
海瑟爾慘案引發了歐洲足壇的大地震，歐足聯以及各國相繼頒布法律遏制足球流氓，老舊的體育場被棄用或改建，而利物浦則遭受到歐洲賽場禁賽7年的處罰。
然而，海瑟爾慘案并沒有給利物浦球迷以足夠的警醒，上天也似乎在有意懲罰利物浦。1989年5月7日，在利物浦與諾丁漢森林之間進行的足總杯半決賽上，希爾斯堡慘案再次發生，94名利物浦球迷殞命。盡管事后的調查證明慘案的發生很大程度上是由于警察的失職，但利物浦隊主教練達格利什仍然在1991年引咎辭職，利物浦也從此徹底陷入低谷。至2001年獲得足總杯、聯賽杯和歐洲聯盟杯三冠王，利物浦在十年間未能獲得一座冠軍獎杯。
為了忘卻的勝利
英國作家安德魯·瑞格比在《暴力之后的正義與和解》中寫道：“人們用建設性的寬恕方式處理過去，無論是人的或社會的問題都需要時間。一個新的記憶形成，并促使分裂各方之間建立新型關系，其必需的時間長短將根據特殊環境和文化而改變。”
對于利物浦來說，海瑟爾和希爾斯堡兩大慘案是他們最不愿提起卻又不能不被提及的一段歷史，恐懼使得人們無法忘記那段歷史，而忘記又恰恰是治愈心靈的良方，其間的鴻溝只能用時間來跨越。
20年時間不算太長，也不算短。5周年時，利物浦市政廳的大鐘敲響39下，祭奠39名亡靈；10周年時，安菲爾德球場的看臺上拉出10周年祭的標語；到了20周年，利物浦以及當年肇事的球迷需要一個機會來為那些悲慘與仇恨的記憶畫上句號，“將過去留在身后”。2005年冠軍杯恰好給了他們懺悔和承諾的機會。
本屆冠軍杯的半決賽恰逢海瑟爾慘案20周年前夕，對陣雙方又恰好是當年的利物浦與尤文圖斯，比賽前幾天，一名當年參與騷亂的利物浦球迷維爾森飛赴意大利看望了遇難者家屬。“我希望我的靈魂能夠得到安寧。”維爾森在利物浦官方網站上留言。
在半決賽現場，兩支球隊當年的隊長尼爾和普拉蒂尼手持“為了記憶和友誼”的橫幅站在場中央，這條橫幅是海瑟爾十周年紀念的時候兩名利物浦年輕人設計的，上面印有39名遇難者的名字和兩支球隊的標志。
對于利物浦來說，沒能在決賽中與尤文圖斯碰面是個遺憾，但來自意大利的另一支球隊AC米蘭或多或少地彌補了這個遺憾。當杰拉德用一粒頭球吹響利物浦反攻的號角時，希爾斯堡慘案的幸存者湯尼·霍普剛剛從安菲爾德球場外的紀念碑回來，幾十分鐘后的點球決戰中，利物浦門將杜德克神奇地撲出兩球。
“他們(當年的遇難者)在場上奔跑，甚至與杜德克一起站在球門前。”湯尼·霍普說。從0：3落后到勝利，利物浦球迷相信，如果沒有亡靈的原諒，這樣的奇跡絕對不可能發生在利物浦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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