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文化底蘊的橋都之爭

　  老槍/文

　　武漢要與重慶爭“橋都”的美譽了！

　　同為長江流域的經濟重鎮，武漢與重慶之間的“城市擂臺賽”，仿佛從來就沒有中斷過——從長江三大火爐的“熱力”比拼、中國十大城市的座次排序，直到“文革”期間兩地 “武斗”的慘烈規模……兩大城市的“較勁”始終難分仲伯。

　　在坊間，重慶崽兒和武漢男人還有過“誰的手錘更硬”、“誰的性格更耿直更干燥”一類的私下切磋。

　　而這一回的渝漢之爭，是為了一個“橋都”的名號。

　　說到橋，兩座城市都有值得驕傲的本錢：武漢長江大橋摘取了“新中國第一橋”的桂冠——“文革”前的小學課本上就描述過它的“雄姿”。不過，重慶人的建橋熱情后來居上，自上世紀60年代末開始，嘉陵江大橋、石板坡長江大橋、石門大橋、李家沱長江大橋、黃花園大橋、馬桑溪大橋、鵝公巖大橋、渝澳大橋，乃至正在建設中的菜園壩長江大橋……一座又一座的鋼鐵大橋如巨龍臥波、彩虹映空般飛跨兩江。

　　對于兩座城市所建橋梁的數量、規模，與橋型之比，筆者不是專家，無資格妄加評判；但既然已經形成了一個互不禮讓的輿論勢態，相信雙方都有拿得出手的數據和說法，筆者對此了無興趣。

　　筆者比較感興趣的是，那些被兩地市民和政府官員如數家珍、引以為榮的大橋，對兩座城市意味著什么？除了客運便利、物流快捷、地產升值、主城邊際擴大之外，它們是否還有什么別的美學意義？比如，當我們不出門，不過橋，不搭乘交通工具的時候，你是否還能感受到那些橋的存在、以及——它對我們生活方式與價值判斷的影響？

　　既然是爭“橋都”的名號，有誰能告訴我：

　　一座橋對于一座城市意味著什么？

　　十座橋對于一座城市又意味著什么？

　　假設橋與城市的關系僅僅意味著交通狀況的改善，以及“點”與“點”之間那些縮短空間距離的“線”的話，那么為何沒人去爭“地鐵之都”、“輕軌之都”、“環城公路之都”，或者干脆——“捷運之都”的名分呢？

　　任何偉大的城市建筑，從它的誕生之日起，除了其原本的“功能性”作用之外，必然還會對這座城市市民的日常生活、人文形態、情感表達方式等等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除非，它不夠偉大。

　　不可想象，消失了小橋流水的蘇州會變成什么模樣。在中華民族的心理投射中，蘇州的橋與蘇州的評彈辭賦、柳絮月影、紅油紙傘、漿衣少女一起，構成了天人合一的“意象蘇州”。在這里，橋便是城，便是人，便是文化，便是歷史，便是蘇州人情感方程式中的一個審美符號。

　　是的，當紐約“世貿”的雙子塔在“9·11”的血光中化為灰燼之后，從曼哈頓的地平線上被抹去的，絕不只是哈得遜河邊的兩座巨廈。如果有一天，自由女神像突然從紐約的城市剪影中消失，我們還能確認，紐約依然是紐約嗎？

　　曾經去美國，到舊金山見過金門大橋。這座始建于上世紀30年代的大橋之所以聞名于世，其實并不在于它在工程學上的創新與成就，也不在于從上世紀末開始，它漸漸成了一些失意美國人的自殺“圣地”；而在于舊金山市政府將它變成了一處普及橋梁工程學的市民博物館。在這座宏偉大橋的橋頭，巍然樹立著大橋設計師的銅像。銅像之下的基座四面，有金屬銘文詳細地記載了大橋修建的歷史過程和各類數據。更令人稱奇的是，在銅像旁側，居然放置著一截大橋斜拉鋼索的“寸頭”斷面。來訪者可以用手去觸摸、去細數這截直徑一米以上的巨大斷面是由多少根手指頭粗細的鋼索擰成；從而感悟到工業的力量，科學的力量，經濟的力量，人的力量。

　　反觀近年來重慶主城區內新建的跨江大橋，不必說它們創造了多少“中國第一”，或者為改善全市的交通狀況起到了多么巨大的作用——這些都是無庸置疑的；筆者非常想知道的是：

　　除開我們所津津樂道的那些“實用功能”之外，它們——還為重慶帶來了什么？

　　那些橋，那些在新重慶歷史的“宏大敘事”中凸顯出不可或缺的政治經濟學意義的大橋，是否還為這座美麗的山城帶來了一些人文社會學意義上的“民間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