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煒(北京)
陳逸飛去世的時候,我正在看《那年那天》,這是一本關于美術的書。
上個世紀80年代,浙江美術學院的一幫學生去敦煌寫生,在那里碰見了中央美術學院的青年老師袁運生,這袁老師在當時是個風云人物,他給首都機場畫的壁畫《潑水節》,里
面有裸體形象,引起很大震動。袁老師閑暇之時給這幫學生畫了一大堆速寫,20年后,里面的一個人開始尋訪畫中的同學,記述他們這些年來的變化。
浙江美院的前身是“國立藝專”,當年蔡元培創立這學校的時候說,希望國人迷信之心靈都變成愛美之心靈,這真是大教育家的理想,到現在這愿望也沒實現。不過,能在西湖這中國文人的一池子水旁邊學習藝術,實在是很浪漫的事。怪不得瓊瑤小說和電視劇《情深深雨蒙蒙》都要以西湖旁邊的藝術學校為背景,國人愛美之心不是由林風眠熏陶出來的,能被瓊瑤阿姨熏陶出來一點就不錯了。
《那年那天》的故事中有藝術家林琳,90年代初死在美國街頭,還有黃永砰的學生時代。美術界有一好,幾個人聚在一起吃口飯喝杯茶,也要錄音錄相,整理出來就往書里一擱,好像他們的對話就跟柏拉圖弄的《蘇格拉底對話集》一樣有價值了。《那年那天》中也有很多這樣的對話。蘇格拉底有句名言:“未經省察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但是現在什么樣的生活都被拿來省察了,黃先生現在是裝置藝術家,其成名作是把一本“中國美術史”和一本“西方美術史”都放到洗衣機里攪和,林琳死得早,所以就是藝術的“殉道者”。書里面有許多人,但最好的故事還是林風眠、吳大羽這些人的,因為他們更老、腕更大。
這書里寫到陳逸飛一筆,當時他在美國。陳先生當年的畫是服務于宣傳,后來服務于外國市場,再后來搞“視覺產業”,后來又弄時裝和出版,拿正統藝術家的角度看,陳逸飛的成功就是個商人的成功,和藝術無關,但他也鼓動了“愛美之心”呀。他當年接受采訪:“逸飛女裝銷售業績良好,定位就是在公司白領身上,因為她們不可能任何時候都穿著GUCCI或PRADA,但她們需要感覺類似的衣服。”
陳先生說過,中國人現在有錢了,我希望讓大家更有品位。美國設計師奧斯卡·德拉倫塔說得更直接——“我們向世界銷售一種生活方式,我們的影響范圍越來越大,這使人們對我們的看法發生了巨大變化,使這一職業在社會上被廣為接受。我認為所有社會結構歸根結底有賴于權勢和影響,當然也有賴于金錢帶來的權勢和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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