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延延(上海)
來到雅典,來到希臘的3個小島——波洛斯島、伊拉島和愛琴納島,我才發現古希臘哲學在我內心鑄造的“神廟”并沒有在它的發祥地被現代文明完全摧毀,它更不是我的想象杜撰出來的虛幻之境,今天的人間還真有如此的生活風格。當然這不能排除我是用自己的想象“解釋”了我所看到的東西。
我看到了什么?希臘人臉上普遍具有的寧靜、閑適和“神人”表情(有的人說看到的是“懶”);在大街小巷自由穿行的肥碩干凈的流浪狗和沒有被現代垃圾污染,但不時有狗屎、馬糞的城鎮街區(但絕不是到處,人們基本上能夠自覺處理狗屎、馬糞,但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同行中有人問:怎么這里這樣臟?我以為,這就是人與自然的“天然”關系使然。我們在北京和上海的大街上是看不到狗屎的,取而代之的是隨處可見的痰跡、紙片、塑料瓶和煙頭。請問:哪一種情況讓你更能夠容忍?
我應當算是一個愛狗者,家中也養有一只別人僅用50元買來又不要了的小狗。看到別人讓狗表演,給狗穿衣服,梳辮子,用狗圈拉著就不免問自己:這狗覺得自己是幸福呢還是受罪(我很慚愧現在才提出這個問題,2000多年前我們的先哲莊子早就更精彩地思考了它)?也許這種心態使得我在家中反而常被我的小狗戲弄(我想,它是在跟我玩),它不會做任何人叫它做的動作,看電視和我們人搶位子,想在哪兒睡覺,就在那兒睡覺,甚至隨處小便我也不忍打它,只能批評它兩句,它就當成耳邊風。當然我仍然感到對不起它,它必須被關在家里,到外面不是被人打,就是要咬人。它沒有朋友,也沒有情侶。有時真怕它得上精神憂郁癥。看到希臘的流浪狗,我似乎明白了希臘人對自由這個理念理解的徹底性。他們酷愛自由,并將這種愛延伸到自然,到非人類生命。他們愛狗,給狗充分的自由,沒有人打狗,狗對人非常親密,走到哪里都有人喂食,看到它臟了自有人會給它洗。它自由自在地與同伴和情侶玩耍,有充分的運動,所以長得健康肥碩,顯然沒有心理問題。看來家養寵物的自由是非常有限的(當然對狗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從根本上說,它們是不自由的,愛狗,又不給它自由,還以“屬不屬于自己”和“聽不聽自己的話”為對待它的標準,這是愛嗎?坦率地說,看到希臘自由的流浪狗后,我真不知道在中國怎樣才能真正做到愛狗。
有人說,希臘人在工業文明的大潮中落后了,究竟是落后,還是一種睿智的“保持距離”?如果你看GDP的指標,看人均擁有的小汽車,看城市的高樓大廈,他們可能真的是不太“先進”,但2004年的雅典奧運會開幕式所表達的完美幾乎成了不可超越的標桿。
看到希臘的城邦生活和那里的狗兒們,我想,希臘人是精神貴族。蘇格拉底所說:“一無所需最像神”,雖然哲學家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但古希臘的哲學家遵從的是“不要重視非必須的東西”,顯然今天的希臘人離神比我們都近,所以他們才會有“神人”表情(我發現希臘人臉上大都有在雅典奧運會上那些藝術造型中人格神身上的神情)。古希臘哲人亞里斯多德也曾經說過:科學與哲學來自閑暇。“休假,使雜務中斷,使焦灼凝凍,使肢體回歸,使親倫重現”。這恰好從一個側面揭示了歐洲文明形成的秘密。
盡管我無法真切地知道狗兒們是否快樂,但我猜想:不挨餓,不受凍的流浪對狗來說是一種最理想的生活狀態。在我們這里流浪狗就是“野狗”這個稱呼總給人一種很可怕的(兇),或者可憐(受傷)、骯臟的感覺;如果我們愛狗,自然想到的是把它養起來;電視上也看到有許多“動物保護主義者們”呼吁人們來領養那些四處流浪的“野狗”。比起那些虐待狗或大吃狗肉的人來說,這自然已是很大的改觀。但對狗而言,有沒有一個自由或快活的問題?或者說,“野狗”的“野”要成為一種“自由”,“快活”到底需要哪些條件?
由狗及人,人畢竟是有“自由意志”,有“實踐理性”的,上帝給了人接近“神”的能力。僅這樣,就能算是“自由”了嗎?恐怕還不夠。對人而言的“自由”,除了“野”與“流浪”外,畢竟還有一個建構和維護共同體的秩序以及倫理道德規范上的自我約束問題。“實踐理性”的運用還有諸多方面的問題需要考慮,因為人畢竟不是狗,不能僅僅滿足于不挨餓,不受凍的“流浪”。但那些健壯肥碩的狗兒們在希臘神廟遺址上的自由流浪,所給予我們的啟迪,恰恰在于我們是人,對自由的珍愛和不懈追求是我們最神圣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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