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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日最近簽署的安保條約，首次共同聲明對臺海安全問題的承諾，是東亞外交的一大變化。
美國對臺灣問題一直采取模糊政策。這一來是給自己留有余地，二來也是認識到臺灣問題的復雜性，對中國人在這個問題上的民族感情有所顧忌。
但布什上臺后立即改變了這一模糊政策，促使兩岸形勢激化。不過，“9·11事件”之后，美國無暇他顧，需要中國的合作，頻頻示意臺灣當局不要冒進。如今美軍雖然仍然在伊拉克不能自拔，但布什令人信服的連任，使其獲得了喘息機會，有意回歸上任之初的政策，保持其意識形態的一貫性。何況在20世紀90年代，中國是五角大樓的頭號假想敵，如今美國身陷中東，顧不上中國，更使一些傳統的鷹派充滿了危機感。布什這個舉動大概也是照顧這一派人的利益。
但總的來說，美國對臺灣一直有軍事承諾。這種承諾為地緣政治所決定，有低調和高調之別，并無本質的不同。如今的美日安保條約，也不過是把調子調了一下而已。這里最大的變化，大概還是其政策目標的實施：其外交從國際主義到地方主義的轉化。
所謂國際主義，是把外交政策放在對國際事務的理解的基礎上。地方主義，則是把外交政策放在美國本土地方主義的意識形態的基礎上。這種地方主義外交，來源于南部政治，從美國建國時期就開始有了，可謂根深蒂固，最典型的例子就是19世紀初杰弗遜總統對英國的禁運。
杰弗遜來自弗吉尼亞，代表南部擁有奴隸的農場主的利益，強調農業為立國之基，反對北方的工商業勢力。同時，政治上認同法國大革命，仇視大英帝國。當時英國和美國頻頻發生沖突，除了獨立戰爭的舊仇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英國海軍的逃兵大量跑到美國的商船上效力，乃至美國的海員中一半都是英國皇家海軍的逃兵。英國要搜查，美國不允許，雙方交惡。
杰弗遜自以為可以教訓一下英國，于是對英國宣布禁運，不許本國商船出海。這一措施首先是立足于南部農場主重農抑商的意識形態，迎合本土仇英情緒，排斥北方工商業力量。但他對國際事務完全無知。當時英國的美洲貿易固然重要，但重點在加勒比地區的蔗糖種植園，美國本土只是個配角。另外，美國的船不出海，英國皇家海軍的逃兵就沒有地方去了，可謂正中英國之下懷。結果，禁運對英國幾乎沒有影響，倒是鬧得杰弗遜本州的煙草因為喪失出口市場而一錢不值，經濟上大傷元氣。后來杰弗遜的繼任者麥迪遜(同樣來自弗吉尼亞)犯了同樣的錯誤，覺得英國把美國而非拿破侖視為首要敵人，最后把國家推向與大英帝國的戰爭，首都也一度失守，吃盡苦頭。
如今布什在臺灣問題上正是繼承了這種無視國際政治現實的地方主義外交傳統。中美在臺灣問題上有深刻的沖突，這并不是新聞。但中美歷史上沒有交戰，沒有歷史包袱，可以私下靈活地解決分歧。日本則不同，日本兩次侵入中國，戰敗后不得不交出臺灣。戰后由于對歷史問題的敏感，雖然大家都知道中美臺海有事，日本會幫助美國，但日本一直“知趣”地在臺灣問題上保持低調，至少公開和美國保持距離。
如今美國把日本拉進來，其實并沒有得到額外的好處，只是自愿扛上了日本的歷史包袱，仿佛是在臺灣問題上要保衛日本帝國主義的傳統，徒然激發中國的反美情緒，使中美兩國在磨合臺灣問題的分歧時喪失了靈活性。這一無視國際政治現實、只顧自己國內的意識形態和利益集團利益的外交路線，和杰弗遜以來的傳統可謂一脈相承，最終還是會傷害美國的利益。
□薛涌(旅美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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