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低迷

　　盡管有大陸方面傾力支持，香港經濟對房地產的依賴依然難以為繼

　　《環球企業家》專欄 謝國忠 專欄

　　1997年地產泡沫破裂以來，香港經濟一直處于停滯狀態。10年間，名義人均GDP(不扣除通脹因素)也只增長了10%，而同期港幣對人民幣的匯率卻下降了五分之一。考慮到香港人的實際生活成本是用人民幣衡量的，所以說香港經濟“停滯”已經算是委婉的說法了。

　　如果沒有中央政府支持的話，香港的經濟形勢本來還要更糟。比如說，因為香港堅持零關稅政策，大陸游客在香港的奢侈品消費一直都是香港經濟的亮點。香港股市是另一個經濟增長點。對中央政府來講，香港股市就是一個容許外資介入的股票市場。假如上海股市對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QFII)投資限額提升到5000億美元的話，上海完全可以取代香港的角色。

　　香港經濟的問題就在于對房地產行業的過度熱衷。1997年金融危機之后，人們本來以為香港會像日本一樣徹底戒除房地產依賴癥。但事實恰恰相反，現在看來，最近流行的“香港人夢想”是這樣子：一個傻乎乎的中國大陸來客敲開了他家的門，愿意出幾千萬港幣購買他的住宅，然后這個香港人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這種夢想加上過低的利率，把香港的房價一路推高，現在只比1997年最高點低十分之一。

　　那些拿著大把現金購買香港房產的大陸人，聽來確實聳人聽聞，但這個城市房產泡沫的真正成因還是老掉牙的信貸問題。過去三年間，香港的信貸規模增長速度都是經濟增長率的三倍。事實上，香港的私人信貸存量已經超過了1997年的水平。還從來沒有一個經濟體像香港一樣，在一次大規模經濟泡沫破裂之后，很快又有這么大規模的信貸擴張。

　　香港的金融機構，在助長泡沫發展方面的做法非常不負責任。基于香港銀行同業拆息(Hibor)的房產抵押貸款產品很受歡迎，利率還不到1%。只要利率提高到3%，很多貸款人就會陷入困境。這種產品比美國的次級貸款能好到哪兒去呢？香港政府又怎么能對這樣的金融產品坐視不管？假如泡沫破裂，香港政府將別無選擇，只能通過限制供應來維持高房價，借此確保金融系統穩定。香港在每一個經濟周期之后，城市規模實際上變得越來越小。

　　另一方面，大陸的城市都在追求規模上的最大化。廣州和深圳都會成長為2000萬人以上的城市，北京和上海可能還要再大上一倍。很難想象，只有700萬人的香港，在中國大陸的巨型城市中間，還能保持舉足輕重的地位。

　　香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地產泡沫，部分來自于人們對于未來的信心。那時候名義GDP的增幅和工資的增長幅度都達到了兩位數，而房產價格增長更快。那一時期的房產漲價還多少有一點依據，人們可以說，房價的增幅包含了人們對未來收入增長的預期。相比之下，現在的泡沫是徹底虛假。未來十年以內，香港人的工資水平都不會大幅增長。香港面臨的最重要挑戰來自于北方其他城市的競爭壓力。盡管過去10年香港經濟停滯而上海快速發展，香港人的工資水平還是中國大陸最大城市的2.5倍。以前我也提到過，香港的競爭對手已經不再是上海，而是鄰近的廣州和深圳。

　　香港最大的競爭劣勢就是高房價。香港居民擁有住房的價值，可能要達到GDP的4倍。而這些住房只屬于半數居民所有，其他人居住的是公有房屋或者保障性住房。世界上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城市像香港這樣，整個經濟圍繞著房地產行業運轉。

　　香港經濟要保持健康，就必須在房地產經濟政策方面掌握好“量”與“價”的平衡。首先，應該廢止瘋狂的抵押貸款產品，以免在危機到來的時候政府被套牢。應該要求各商業銀行對高風險的抵押貸款提供更多的風險保障。

　　其次，香港政府應該考慮引入房產稅，取代以土地出售作為主要財政來源的做法。稅率應該是從2%起，最高達到5%，這樣可以降低政府推高地價的意愿。考慮到香港政府需要越來越多的資金來支持老齡化社會所需的各項社會福利支出，房產稅開征恐怕是無法避免的。

　　第三，政府應該規劃一個新的、更大的商業中心，脫離維多利亞港周邊那片狹小區域。大嶼山就是一個可能的選擇。在香港—澳門—珠海大橋的建設中，香港政府也投入了巨額的資金。沒有一個相應的經濟擴張計劃，這些投資將很難產生效益。

　　香港人把房產轉手倒賣給大陸投資客的夢想，可能最終都只是夢想。人口的老化，經濟的不冷不熱，加上對中央政府的依賴，正在讓香港慢慢衰敗，走向被冷落的邊緣。現在該是警醒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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