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機第二波的說法有些危言聳聽，中國問題的根源在于內部制度和結構的調整，首要的事情是做好份內的事，不要因為擁有2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就急于扮演什么國際重要角色。

　　文| 夏業良

　　現在大家都在討論這次金融危機下一步的發展，有人說，金融危機第二波就要來了，并且影響比第一波還要大。我認為，無論是從美國的角度，還是從全球的角度看，所謂的第二波有些危言聳聽，就好像地震一樣，最劇烈的震動已經過去了，它還會有余震，但是劇烈程度很難超過第一次震動。

　　至于金融危機對中國經濟的影響，其實并沒有人們想象的那么嚴重，中國經濟問題受外部因素和內部因素的影響可以說是三七開。

　　周期性調整是問題的根源

　　人們都說這次由美國次貸問題引發的危機已經蔓延至全球，包括中國在內的許多經濟體都受到了沖擊，但事實上，中國經濟主要問題不是來自這次金融危機，而是中國經濟本身的結構性矛盾和一些制度性矛盾匯集到一起產生的，經濟周期波動始終在發揮作用。

　　到目前為止，中國經濟受到的外來沖擊也并沒有人們想象的那么大。第一，對中國的出口有一定影響，但不完全是件壞事，中國依靠出口大量勞動密集型產品，賺取微薄加工費的增長方式不可能持續，即使沒有這次危機，中國也要進行主動調整；第二，雖然金融危機加劇了中國就業形勢的惡化，但就業一直都是中國經濟的重要議題，政府一直都很重視這個問題。問題在于在經濟高速增長的時候，每年都可以創造出許多新的就業崗位，能夠緩解一下就業問題，但是當經濟不能保持持續高速增長時，失業問題就會很嚴重。人們希望就業可以保持高速增長，但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至于這次危機會延續多久，有人說，中國經濟很快就會出現恢復性反彈，也有人說，這次危機起碼有十年的影響，我對這次危機下的判斷是三年時間基本可以釋放完畢。

　　其實下一步的關鍵不在于美國金融危機能對中國經濟產生更大的影響，而在于如果中國經濟沒能及時進行產業結構調整，尤其是沒有在企業的制度層面進行重大的變革，可能會出現更大的危機。其中，最重要的是提高企業自身的能力，尤其是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只有這樣，才有可能促進經濟的持續發展，承載更多的就業。另外，需要在所有制方面做到真正的公平對待，在2000年左右的時候中央就提出了“國退民進”的國民經濟與企業改革戰略，但是過去的幾年里，人們看到的實際情況是“民退國進”，國有壟斷企業越來越強大，占有越來越多的資源，而民營經濟卻越來越萎縮。在國民經濟的貢獻中，民營經濟占據了半壁以上的江山，但是在資本市場上卻得不到平等對待，中國的A股市場80%以上是國有企業和國有控股企業，民營企業在融資上沒有平等地位，在各種政策空間上也沒有得到實質性的公平對待。

　　從房市振興看變革思路的轉變

　　近期美國奧巴馬政府推出的經濟刺激計劃和中國政府制定的十大產業振興規劃，表面上看似乎美國只是在就危機而救危機，而中國的政策則著眼于經濟結構調整，更有助于維持經濟的持續發展，其實并非如此。美國政策重點集中在金融機構的救助，這是因為美國的經濟制度是完善成熟的市場經濟，需要調整的方面并不多。而中國的問題主要是制度層面的問題，但是目前推出的十大產業振興等措施只是政策層面的改革，既沒有觸及現有的制度，也沒有在資源配置上產生重大的變化，它僅僅是政府政策導向力度發生了變化，可能在一段時期內會對這些產業起到一種刺激作用，但是持續的時間不會很久，可能也就是三五年的效應。其實，之前有傳言說房地產要列入十大產業振興規劃，但是最終沒有落實，這個過程可能就包含了政府對這種政策短期效應的認識和調整。

　　房地產應不應該進入十大產業振興規劃？從擴大內需的角度看，它應該被納入，因為房地產是內需中很大一部分，它上下游的帶動效應很大。但是過去幾年房價快速上漲，引起老百姓極大不滿。其實，房地產問題的根源不在于房地產商，而在于中國的房地產與全世界的房地產有兩大不同特征。一是中國的土地實行的不是私有制，土地供給不是靠價格信號由市場來調節配置而是靠權力配置，造成了房地產市場供需極不平衡。權力配置土地供應，導致房地產商拿地的成本不斷增加，房地產商要想增加利潤空間，就必須提高房價。所以如果土地所有制改造的問題解決不了，房地產的問題可能最終都解決不了。小產權房的問題到現在都是個懸而未決的問題，其實我一直認為它恰恰是土地私有化的一個突破口。另一點不同是房產的問題，國外房產一直都是私有，能長期積累、繼承和自由交易，而1949年到20世紀50年代中期之后，中國的私有房產被公有化，直到1995年中國才開始逐步實施房產私有化制度，要在短短十幾年的時間里完全解決積壓了幾十年的房產需求問題不太可能。

　　有人說，中國房地產的前景不行了，而我認為才剛剛開始，雖然之前有衰退的跡象，但那是因為政府有過度打壓的政策，按照政府的想法，把房價限制在老百姓可以承受的一個水平上，這不可能。假如把房價限定在這一較低水平(比如說在北京五環以內每平方兩三千元)，人人都想買，那究竟誰又能得到這個房子呢？是不是還需要通過政府的權力來配置呢？雖然政府對購買經濟適用房的人規定了一些條件，但是我們看到的現實結果是買經濟適用房的人往往并不是真正需要房子的人，可能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比較幸運地拿到了，所以從2004年到現在，我一直堅決反對政府提供經濟適用房，因為這種做法是一種不當配置資源、浪費資源的做法，是反市場化的做法。政府有義務給沒有房子住的人提供廉租屋，但是財產權利不能贈送，而應該由人們自己努力通過市場競爭來獲得，政府可以在貸款、福利補貼等方面提供優待政策，逐步幫助低收入群體購買小戶型房�，F在有些地方已經提出了經濟適用房要蓋但是要少蓋，多蓋廉租屋，甚至有些地方已經停止新建經濟適用房，這就表明一些人已經認識到了這個問題，中國經濟與社會許多重大問題的解決應該更多地依靠市場，而不是政府。

　　開拓思路 有效使用外匯儲備

　　近期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一次演講中提出要使用外匯儲備刺激中國經濟增長，其實這也是近幾年我們一直在思考的一個問題，就是如何更有效地使用巨額外匯儲備。

　　目前關于這個問題有不少說法，比如購買石油、礦藏等國際戰略儲備，或投資海外項目，甚至有人建議把錢發放到每個人頭上。第一，應該注意，外匯儲備不是政府的錢，而是居民、企業存在國家那里的錢，所以簡單發放的思路是不對的。第二，我們應該想的是如何使它保值增值，而不是分光了事。2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即便是要用，也要用在刀刃上，使它能夠產生更多的收益，可以收購一些資質較優的海外經營資產，等將來經濟形勢好轉，獲取豐厚回報，同時也可以投資一些國內能產生乘數效應的項目。

　　另外，美元貶值趨勢明顯，我認為，此時正是中國憑借巨額外匯儲備，實現人民幣快速升值，走向國際化、實現自由兌換的一個好機會。這樣雖然會對一些出口造成影響，但是既然現在我們必須承受出口萎縮帶來的損失，那不如主動承受更加沉重的負擔，先把人民幣升值這件事情做好，使人民幣更大幅度地升值，在2012年經濟恢復的時候，使得人民幣幣值接近原定目標，也就是符合購買力平價的1美元等于4.1元人民幣的水平。這樣雖然會使一些出口產業受到影響，但是另外一些新的產業又會繁榮起來，由此帶來的失業等問題也就不是那么嚴重。我們應該把被動的局面轉變成主動的局面，這需要有壯士斷腕的勇氣。

　　現在，國內外都把目光集中在了中國2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上，希拉里訪華也好，外國向中國借款也好，我們不要因為擁有這么多的外匯儲備，就急于在國際上扮演什么重要角色，應該立足于把自己份內的事情辦好，因為一國真實的綜合實力決定著其國際影響力，決定著話語權，靠現金儲備去購買話語權的想法已經落伍了。

　　(作者：北京大學經濟學院教授)

　　(注：本文在­《小康·財智》記者劉彥華對作者采訪的基礎上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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