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義務教育并不可取

　　文／周克成

　　[內文導讀] 在“免費義務教育”中，人們看到了孩子們上學時不用掏錢，但沒有看到這些錢其實還是由每個老百姓掏的——只是以另一種方式掏錢而已，沒有看到這種掏錢方式帶來的種種浪費，看不到這種掏錢方式給社會中其他人的財產造成的一些侵犯。

　　19世紀的法國經濟學家巴斯夏，在其短暫的學術生涯中寫了大量膾炙人口的文章，而最著名的一篇，應當是他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時間里抱病寫出來的《看得見的與看不見的》。大師巴斯夏在這篇文章中指出，“一個好經濟學家與一個壞經濟學家之間的區別就只有一點：壞經濟學家僅僅局限于看到可以看得見的后果，而好經濟學家卻能同時考慮看得見的后果和那些只能推測到的后果�！�

　　是的，這些區分過去有，今天也有，這種區分在經濟學者當中有，在普通人之中更多�，F在我們要討論的免費義務教育問題也存在這種差異——而且非常典型。是的，人們堅定地支持免費義務教育，是因為他們沒有看到巴斯夏所說的“只能推測到的后果”，如果他們也看到了這種后果，就不會支持所謂的免費義務教育了。

　　事實是這樣的：在“免費義務教育”中，人們看到了孩子們上學時不用掏錢，但沒有看到這些錢其實還是由每個老百姓掏的——只是以另一種方式掏錢而已，沒有看到這種掏錢方式帶來的種種浪費，看不到這種掏錢方式給社會中其他人的財產造成的一些侵犯。本篇文章的主旨，就是指出人們不容易看到的上述三個后果。

　　免費教育并不免費

　　天底下從來就沒有免費的午餐，這是大家都耳熟能詳的諺語，但可能大意，可能貪心， 當人們看到“免費義務教育”這個說法的時候，還是把這句諺語給忘記了。他們以為天底下真的有“免費教育”這回事，并且殷切地期望這免費教育之光能早日普照大地。

　　人們從來不認真考慮一下，學校里所需要的教育資源，有哪些是可以免費得到的。是的，如果空氣也可以說是教育資源的話，空氣是可以免費得到。但教室和操場呢？書桌和課本呢？教師和校長的薪水呢？有哪一個可以不花錢而免費得到？請問，既然不花錢就不可能得到，那免費之說從何而來？

　　是的，人們會說，政府掏了錢，由政府掏錢，人民不用掏錢不是很好嗎？但這是一種錯誤的看法。因為政府掏的，還是人民的錢。政府的所有收入都來自稅收來自人民，如果沒有人民所創造的財富，政府就不可能有什么收入。我們或許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一個叫做什么“免費義務教育稅”的稅種，但毫無疑問，政府的開支上升，向人民征收的稅賦就必定上升——無論政府用的是什么名目或者方式，無論是通過發行貨幣、通過行政壟斷讓國企賺錢還是通過出售土地，其結果都一樣，只有人民的財富轉移到政府那里，政府才拿得出錢來搞所謂的“免費義務教育”。

　　所以，當我們喊著要實行免費義務教育的時候，自己千萬不要當真，千萬不要以為天底下真的有免費的午餐。孩子們上學的時候不用掏錢，那只是因為人們在另一種場合以另外一種方式掏過錢了。不過，還是有一些人認為，雖然不是真正的免費，雖然政府掏的實際上是人民的錢，但還是應該有免費義務教育。人們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愿望呢？因為他們沒有看到由政府掏錢帶來的種種浪費。

　　政府辦學浪費大、效率低

　　支持免費義務教育的人不容易看到由政府掏錢帶來的浪費，或者不愿意承認這種現實的存在。但客觀的人，是容易理解這點的，我們簡單地指出由政府掏錢會在哪幾方面帶來浪費。

　　收稅費用：政府要掏錢，自然要先征稅——所有政府收入都是稅收，但無論以何種方式征稅，都必定有所耗費，稅務人員的薪金是耗費，稅收的審查，收到稅之后的儲備、流通有耗費——這些都可以說是浪費，因為如果沒有這部分稅收的話，這些費用本來是不用支出的。

　　教育經費的分配費用：政府把錢收上來后，要給各個地方分發教育經費，這個分發的準則是什么呢？看哪個地方政府駐京辦事處的人能干？看誰“跑部錢進”的能力更強？還是看什么地區更能代表中國的形象？反正，總有一些資源，會為了分配這些教育經費而被耗費掉。你千萬別和我說，現在的教育經費的分配原則是完美的，不會帶來耗費。

　　不過，政府辦學最大的浪費，還是在對辦學者的監督與激勵上的費用：

　　首先，在免費義務教育、由政府劃撥教育經費的情況下，辦學者只要討好政府就可以拿到錢。因此他們不會在如何提高教育質量上下功夫。例如哪些課程真對學生有用他們可以不管，教師是否受學生歡迎他們可以不管，現有教育方式是否能為學生所接受他們也可以不管，等等。

　　其次，在免費義務教育制度下——公立學校經費的運用不容易受監督。雖然關于辦學者貪污腐敗的案例、報道是鮮見的，但這種現象不會少。因為只要有貪污腐敗的機會，就難免有人貪污腐敗。同樣一筆錢，可以用來做很多事。如果你是一個學校管理者，那你作出決定的準則是什么呢？在人們無法監督你的行為的情況下，你是傾向于花在可以讓自己有回扣的地方，還是花在能給學校、學生帶來最大利益的地方？對許多人來說，答案不言而喻。

　　搞免費義務教育，大多數的人就只能在公立學校讀書，公立學校的負責人只要討好政府而不管教育質量就能拿到錢，而拿到錢后有多少真的花在對學生有用的地方又永遠是疑問。這就是今天我們總是能看到那么多只會考試的書呆子的原因。

　　當然，要解決公立學校辦學者資金運用不當、效率低下的問題，人們早就有了一個很好的辦法。那就是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弗里德曼教授于上世紀50年代提出的教育券制度。這個制度是說，政府在資助教育的時候，直接給學生發放教育券，然后學生拿著教育憑券去抵充學費，而學校則用這些憑券從政府那里把教育經費換回來。

　　這個天才的制度有效地解決了教育經費在分配時可能存在的種種浪費行為，也提高了學校的教育質量和效率。因為學生手中拿著教育券，有了自己的選擇權，你的學校辦得不好，他就會轉投他校。但即使這樣，仍然還有一個困難讓我們無法認為免費義務教育是可取的。

　　免費教育帶來侵犯私產的效果

　　又要提到本文開頭介紹過的大師巴斯夏說的“看不到的后果”了。是的，即使人們知道天底下沒有真的免費教育，衷心接受弗里德曼教授的建議，采用并完美地實行了教育券制度，讓人們花在教育上的每一分錢都物有所值。仍然還有一個事實是人們可能“看不見”的，那就是，免費義務教育會無可避免地帶來侵犯私產的效果。

　　我們知道，這世界一定包含了這樣的人：其一，認為公立學校辦學質量太差，或僅僅因為對公立學校有成見，而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國外或私立學校去讀書；其二，沒有孩子�！�—這兩種人，都是不需要公立學校的，都是無法從公立學校中得到好處的，但他們和其他人一樣，也納了稅，而他們所繳納稅收的一部分被用在免費義務教育上了。因此，可以認為他們的私產是被侵占了的。

　　也就是說，免費義務教育，有從一個人的口袋里掏出錢來供另外一個人用(讀書)的效果。在社會中，如果有人竟然這么干，他就必定會被人們譴責，被人們抓進監獄，因為這是一種掠奪行徑。但現在，人們所提倡的免費義務教育，卻真的有和這個事例有一模一樣的效果。這里唯一的區別，是現在這樣做的是一個或幾個政府組織，而不是個人在做。

　　也許人們會說，通過征稅搞免費義務教育，雖然有侵犯他人私產的效果，但由于送孩子上私立學�；驔]有孩子的人很少，私產受到侵犯的人很少，所以免費教育還是可以搞。好，那請你先說服我：偷一分錢是不是偷錢？你不會不和我說，只偷一分錢不是偷錢呢？

　　結語

　　現在，我們可以非�？隙ǖ牡贸鲞@個結論了：免費義務教育是不可取的。讓免費義務教育變得不可取的三個困難是：其一，天底下沒有真正的免費午餐；其二，免費義務教育會帶來巨大的資源浪費，而且教育效率低下；其三，搞免費義務教育有掠奪他人私產的效果。

　　當然，我理解有很多人如果沒有他人的資助是上不起學的，而我也理解人是有惻隱之心、愿意資助他人的。因此，有一種免費義務教育我是不但不會反對，而且會熱烈歡迎的。那就是由社會中的個人、企業募集資金，辦起學校，然后面向某些人免費開放的教育。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民辦學校，雖然他們是以贏利為目的而開辦的，也會有一些人提供一定的免費名額，讓一些窮孩子到他們那里讀書。有多個理由讓我們相信很多民間辦學者會樂意這樣做，一是這樣能讓他們的學校在社會上樹立良好的形象；二是他們知道，對孩子來說，無論是貧窮的還是富裕，能和出身不同的人有更多的交流，都有利于成長，因此他們會以低價或免費的方式吸引一些窮學生；三是我相信辦學者和普通人不會有什么不同：他們也有惻隱之心，也會希望自己能夠盡力幫助他人。

　　是的，如果我們真的有惻隱之心的話，我們就應該相信別人也有惻隱之心，就應該相信以上兩種學校一定會出現，并且在社會中發揮作用，讓我們想象中無書可讀的孩子有機會進入學校。

　　到最后，我還想提請大家注意的是，如果真的想讓更多的人讀得起書的話，最可靠、最長久的辦法，是讓大家都富裕起來。而讓大家富裕起來，要靠越來越合理的社會制度——而不是讓大家越來越依賴別人吃飯——例如依賴別人的資助接受教育。同樣一個硬幣的另一面是：免費義務教育廢除了，稅率降低了，人民將會更加富裕，而讀得起書的人將會更多。

　　周克成 資深媒體編輯

　　更多精彩評論，更多傳媒視點，更多傳媒人風采，盡在新浪財經新評談欄目，歡迎訪問新浪財經新評談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