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日周:不要給改革者輕易扣上有爭議的帽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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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6年02月19日 16:26 經濟觀察報 | |||||||||
本報記者 仲偉志 太原報道 經濟觀察報:我還是習慣稱呼你呂書記。我們知道,同是“改革明星”,呂書記與仇和有過溝通,這次仇和當選江蘇省副省長,你有什么想法? 呂日周:仇和當選副省長,不論他分管什么,都是一個改革的勝利,這是中央和江
經濟觀察報:是惺惺相惜? 呂日周:我一直支持、關心、保護那些改革者,這也是我支持改革的一種方式。不光是仇和,我與很多人都有聯系。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我就與以實干聞名的河北省無極縣委書記劉日、以及敢于在縣級心臟部位“動手術”的內蒙古卓資縣縣長張楚有過交往。有些人勸我不要與這些人聯系,我不聽,我只看這些人是不是為老百姓干事。 經濟觀察報:你一定在仇和身上看到了自己。去年你去宿遷考察,會晤了仇和,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呂日周:最大的感受,是體會到了江蘇省委給宿遷提供特殊政策的苦心。宿遷是一個貧困地區,有江蘇省委的支持,有仇和的大膽干、大膽“冒”,才發展了起來。我親眼看到了宿遷的城鄉變化,由衷地高興(2005年,宿遷全市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財政一般預算收入、實際外商直接投資、進出口總額、工業用電量等多項指標增速位居江蘇省第一位——記者注)。宿遷之行更加堅定了我的觀點,那就是我們要支持仇和、愛護仇和,要給他寬松的環境,理論界與法律界的人士,最好能通過其他渠道給仇和提建議,盡量不要在公開場合爭論他,更不能簡單地去否定他。 另外,我覺得仇和一定不能忘了宿遷市長張新實對他的全力支持。在宿遷,我們感受到他們之間的和諧,這使我非常羨慕。 經濟觀察報:但是當下確有很多對仇和的非議,評論者認為,我們需要更好的民主政治制度安排,而不是人治手腕高強的“青天大老爺”。所以,盡管大家都承認仇和干了很多實事,但因為他是“強權政治”,一些人士說“寧可不要仇和”,“仍然要從總體上否定他”。 呂日周:中國民主政治制度的發展與完善,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進行的。民主集中制是中國共產黨根本的組織原則,是黨的群眾路線在組織建設上的反映。堅持民主集中制下的黨內民主生活制度,是我們必須實行的一種領導體制,對此我們一要堅持,二要完善,以充分發揚民主,防止可能出現的“一把手”專斷現象。但我不贊成用“強權政治”來概括在民主集中制下堅持艱苦奮斗、密切聯系群眾、起著模范帶頭作用的領導干部。 經濟觀察報:你認為民主集中制是必須的? 呂日周:在生產力水平落后、文化發展水平落后、群眾生活水平落后的國度里走社會主義的道路,民主集中制是必須的。但是,這就必須特別強調領導干部的模范帶頭作用,領導干部起到模范帶頭作用,這個制度就是好制度,反之,如果領導干部起不到模范帶頭作用,那么這個制度就出現了嚴重的問題。這樣,對領導班子的要求、對“一把手”的要求就是非常高的。 但是現在,在經濟體制轉換和政治體制改革的過程中,我們的領導干部在精神領域、道德領域出現了兩極分化的現象。一方面是申紀蘭式的艱苦奮斗、以身作則的典型,一方面則是謀官、謀錢、謀玩的人,出現了“道德干旱”、“道德地震”,甚至出現了“道德海嘯”。這就會嚴重影響和損害中國共產黨的優良傳統。這說明,我們對領導干部的選拔與監督機制還有待完善。制度不完善,好干部就成了稀缺資源,對這種稀缺資源,我們更應該去珍惜、愛護、支持。我對仇和的關心,就是基于這種考慮。 經濟觀察報:仇和當選副省長后,我們曾發表文章說,仇和不搞以權謀私那一套,他在鄉下的兄弟姐妹,沒有因為他“一人得道”而“雞犬升天”,與那些周末回省城度假的官員也不同,他非但一個人去了貧瘠的蘇北,還把妻兒從省城移居到蘇北。可以說,仇和在這方面聲名清卓,的確是一個堅持艱苦奮斗、密切聯系群眾的好干部。但問題是,批評仇和的人說他過分插手行政事務,說他漠視正當程序推進改革,他們很難將這些與“領導干部的模范帶頭作用”劃上等號。 呂日周:不靠堅持艱苦奮斗、密切聯系群眾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但僅僅靠艱苦奮斗、聯系群眾還是不夠的,必須把體制內的艱苦奮斗與體制外的自主創新結合起來,那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要支持用這種辦法解決問題的人。 經濟觀察報:你所說的“體制外的自主創新”,是指什么內容? 呂日周:就是體制與機制的創新。——其實,對領導干部在體制內起模范帶頭作用,大家都沒有更多歧議。歧議主要在這個“體制外的自主創新”上。自主創新沒有法律依據,沒有文件支持,上級對你的支持也永遠是滯后的,因為上級支持你要比你本身承受更大的風險,所以你必須有足夠的膽識。在體制內起到模范帶頭作用已屬可貴,在體制外敢于大膽創新更是不易,而把兩者結合起來則更難,這樣的人寥若晨星。 我看,仇和就是把這兩者完整結合在一起的模范共產黨員,這樣的人實在太少了。“寧可不要仇和”,這是你的一廂情愿,不要仇和對你沒有影響,但對當地老百姓可有影響啊。 經濟觀察報:但也有人認為,仇和干的不少事是嚴重侵犯人權的,比如讓人在電視中示眾懺悔,比如強制拆遷。有一個細節被一些評論者反復引用:“有個婦女的柜子太大了,搬不出去,鏟車上去了,轟,房子推倒了,埋在里面,這個婦女一下就昏了過去。”——仇和治下出現這樣野蠻的場面,難免使人心生恐懼。 呂日周:目前,社會各界對于仇和的評價,基本上都是根據一份報紙的一篇報道而來。以一篇報道為依據來評價一個人,難免有失公允與全面。我記得那篇報道還配發了一張照片,說仇和走在一群干部的前面,顯得有些落寞、孤獨,這就過于主觀了。他要是一個這樣的人,為什么投票中能得到那么多票呢?一個領導干部在現實當中,他可能走在前面,也可能走在后面,更多的時候,他會走在中間,實際上,報道中的仇和與生活中的仇和,差別是非常大的(仇和說過,“我對那些關于我的爭論評論文章有兩句話:‘望文生義,鄭人買履。’好多人文章寫了一大堆,但他們從來沒有到宿遷去看過”。——記者注)。 在對于這一類人物的探索性報道中,“主流”媒體從不輕舉妄動,一般不會參與,對此我也能理解。但這樣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一些負面影響。一些社會化、市場化媒體受條件影響,采訪中得不到黨政部門提供的支持,為吸引“眼球”,難免事實有出入,評價有高低,顧此失彼,丟三落四。此外,道德風險也對媒體有所影響,使問題更加復雜化了。而民間往往受這些宣傳的影響。所以,無論是“主流”媒體還是市場媒體,都應該知道自己肩負的使命,你們的一言一行,關乎評價,需要謹言慎行。 當然,再嚴肅的媒體,也不可能完全如實反映一個客觀現實。比如我在長治,讓前去采訪的記者寫長治的“班子”,但人家說那樣沒法寫,就寫我一個,結果別人做的事也可能安到我的頭上,實際上每篇文章都有拔高。還有,過去報道我對老百姓的感情深、關心多,但我對干部的關心就沒有人報道,似乎我對部下總是橫眉冷對。我與仇和其實都有“嚴”與“慈”的兩面。“慈”是以人為本,是關心人、尊重人,而針對領導干部的“嚴”,也是一種關心與保護。在中國的傳統家庭里,“嚴父慈母”就是一種最佳結合,現在,一個領導干部沒有這兩手,也不可能把一個地方搞好。所以,我們應該理性、辨證地看待仇和,盡量深入地了解他,而不能依據一點點資料就對他下定論。 經濟觀察報:人們的確一直在把你與仇和相提并論 …… 呂日周:把我與仇和相提并論,我有沾光的感覺。我不如仇和。仇和是我的榜樣。他在宿遷的改革力度和與勇氣,都比我大,而我為了班子的團結,作出過一些妥協。今年我去西溝的時候,申紀蘭對我說,我們不能有任何一種悲觀泄氣,不能只會抱怨和發牢騷,甚至對黨說一些不恭敬的話,不要把我們遇到的問題記在黨的賬上,其實是我們自己沒有做好。現在有兩種人,一種人遇到體制漏洞,就會利用這種漏洞謀私,另一種人發現了體制漏洞,就用自己的身體去堵上,仇和就是這種奮不顧身的人。他不是在那里長吁短嘆、無所作為,而是本著對黨和人民負責的態度,見了問題就處理、就解決。細節之中有大節,小事之中寓大事,從某種意義上說,仇和是一個英雄。我們塑造過很多犧牲了的英雄,但也應該發現這些生活中的英雄。 經濟觀察報:我一直認為你有一種英雄主義情懷,是不是也因此戴上了與仇和一樣的“人治”帽子? 呂日周:我呂日周不想當英雄。我不稀罕這些虛名。我只是想為中國的老百姓做點事情,他們的苦難太深重了。我的家庭就是一個縮影。我父親一生就下過一次“館子”(飯店),就是這一次,他說了一輩子,說有多么好吃多么好吃。我與人民的聯系,我對聯系群眾的認識,與我自己的這些經歷有關。我知道我是一個普通人,普通人身上有的缺點和欲望,我都有,官場的缺點我也沾染了不少。但什么是人治?我呂日周解決問題,我作為市委書記代表市委去行使權力,就成了人治了?堅持少數服從多數的民主集中制、領導干部起模范帶頭作用就是人治了?這樣的人治其他地方也有,為什么單給呂日周扣上這頂帽子?亂扣“人治”的帽子,就是對民主集中制和黨員干部模范帶頭作用的否定。如果領導干部的帶頭、帶領、帶動也算是人治的話,那么,這樣的人治就是越強越好。 當然,作為歷史上的人治的受害者,我知道人治是法治的對立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主觀,從長期來講人的作用是不完全可靠的,多數情況下只能解決表面的、局部的、臨時性的問題,所以必須通過民主和法治建設才能解決根本問題,最終不再需要領導干部起到模范帶頭作用。后來我在長治也力圖用制度建設解決問題,長治走向了“五大監督”——首先是長治市委和市政府進行黨內監督和行政監督,然后是以人大牽頭的法制監督、以政協牽頭的民主監督、以新聞媒體牽頭的新聞輿論監督,還有民主黨派監督。但從人治走向法治,這是一個過程。 經濟觀察報:不過人們感覺你與仇和總在做著一些標新立異的事情,你們的身上已經貼上了“有爭議”的標簽。 呂日周:在體制內我沒有什么標新立異,“一把手”率先垂范,堅持艱苦奮斗,密切聯系群眾,這是黨和人民的要求,不是我的發明創造。我做的都是普通的事情,如果大家對這些還有爭議的話,那么只能說明做這些事的人少了,就把我變成一個異端了。 而在體制外的自主創新上,你不擔風險誰擔風險?要等統一了思想再干,就什么事情也干不成。只有在干的過程當中統一思想——這是萬里同志親口對我講的。現在有大量的問題存在于社會上,沒有人去解決不行。我們不能只空談道理,卻放著問題不去解決。要解決問題,就要敢闖敢冒,不沖一下,時機永遠也不會成熟。不拼上命是不行的。這也是一種模范帶頭作用。任何一個改革突破,都是從模范帶頭作用開始的,大包干不是嗎?我參加了農村改革的全過程,改革就是這樣一步步推動的。中國二十多年的改革進程,就是在無數個這樣的突破的基礎上,通過對這些案例的評估、演繹、研究、歸納,最后形成文件,形成法律,來解決全面問題。如果這些案例無人過問,讓它自生自滅,改革就不能前進。沒有案例的突破,哪有法律的建設?如果給每個這樣的案例都戴上“人治”的帽子,誰還敢干啊! 實際上,我也不是完全認同仇和的改革,比如宿遷賣小學就有些不妥。但改革應該允許失誤。 我們的社會對改革者要寬容,不要隨便扣帽子。理論界、法律界的批評也還無所謂,更可怕的是黨內有人以組織的名義給你戴上“有爭議”的帽子。“右派”的帽子還可以摘,但一旦戴上“有爭議”的帽子,你是一生也摘不掉的。我想,如果仇和沒有那么好的環境,沒有那么堅定的意志,早就讓這頂“有爭議”的帽子壓倒了。 經濟觀察報:直到現在,還有媒體試圖展現你在長治的另外一面,不僅是講你“有爭議”的問題,甚至出現了一些反面的評價。 呂日周:不要計較這些事,歷史會證明一切。過幾年,你再到長治做一次調查,一切真相大白,高下立現。 (本文未經呂日周本人審閱。感謝任一龍先生協助采訪) 更多精彩評論,更多傳媒視點,更多傳媒人風采,盡在新浪財經新評談欄目,歡迎訪問新浪財經新評談欄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