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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偉志
當王小丫出現(xiàn)的時候，立即遭遇到了媒體同行的圍堵。我見慣了記者們穿梭在會場內(nèi)外圍追堵截代表委員的場景——人民大會堂的三十九級臺階上，產(chǎn)生過浩如煙海的短平快式的報道——但看到同行們擁擠著去追逐小丫，還是感覺有些不太舒服。是我的心態(tài)不正常嗎？畢竟，小丫跑兩會，被很多人看做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成為其它媒體關注的對象，
也在情理之中，關我何事？
當閭丘露微出現(xiàn)的時候，也立即遭遇到了媒體同行的圍堵。我想，既然王小丫都被圍堵，閭丘露微就更有資格被圍堵了，她不是美女主播，卻有戰(zhàn)地記者之名聲。何況我對她印象非常好，我發(fā)現(xiàn)，凡是我到過的重大現(xiàn)場，閭丘露微都在場，而她到過的重大現(xiàn)場，卻遠遠超過了我，巾幗不讓須眉也。盡管我的那些同行是抱著“兩會花絮”的動機圍堵閭丘，不過，這又關我何事？
我是一個有著一定兩會經(jīng)驗的記者，我的獨門法器就是“扎堆”，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扎，你一定會扎到一個有影響力的人物，等他沖出重圍后，你就緊跟著他，拖住他，反正兩會期間他會對記者客氣一些，所以，往往可以拿到幾個說得過去的回答。當你拿著采訪機好不容易擠進去，發(fā)現(xiàn)那被圍在里面的卻是王小丫，你也不會沮喪，只會覺得有趣罷了。
但是，當一些歌唱家、相聲演員、小品演員、電影導演、體育明星出現(xiàn)的時候，記者們又一次次圍堵上去——有的記者還被自己的話筒線絆了個跟頭——索要簽名，合影留念，問一些與兩會議題毫不相干的私人話題，有的記者還要求某演員當場來一段。這時，你就沒法覺得有趣了。要知道，這些演員或者導演，當下身份是全國人大代表，是全國政協(xié)委員，他們是在代表人民來參政議政，記者有什么權利要求他們“當場來一段”？
有人會說，記者也是人，而且內(nèi)地記者大多是年輕人，年輕人追逐自己心目中的明星，大可不必上綱上線——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兩會記者們對文體明星的采訪手段，多是出于媒體對報道樣式的要求。而這種娛樂新聞式的炒作，往往使兩會應有的嚴肅性大打折扣。
十年來，從地方到北京，我參與過很多兩會報道。我知道，很多平面媒體的同行希望對兩會報道進行軟處理，除了“兩會視點”、“兩會觀察”之外，還紛紛開設諸如“兩會花絮”、“兩會目擊”、“兩會風景線”等欄目，努力使報道可讀、立體。于是，文體明星就成為不可或缺的素材。近兩年，由于競爭加劇，這種娛樂化取向有愈演愈烈之勢。
而小丫跑兩會的初衷，也是想通過明星效應引導公眾注意力，本質(zhì)上也是一種娛樂化操作。在那種短兵相接的現(xiàn)場，王小丫對一些代表委員程式化的提問，被采訪者程式化的回答。不僅是小丫如此，那么多記者潮水般涌來涌去，被圍堵的政府要員、著名學者、民營老板，也都應付自如，千篇一律，對答如流。有一天晚上，我與一位參加政協(xié)會議的民營企業(yè)家吃飯，整整兩個小時，他還沒有從圍堵中恢復過來，對我的問題充耳不聞，而是按照他自己預設的程序，慢條斯理、一二三四地說了下去。
不過，對于許多采編導人員來說，政府要員、著名學者、民營老板怎樣回答已經(jīng)不太重要了，因為在他們的報道當中，這些人的功能與那些文體明星是一樣的。他們要的只是名人面孔。你捕捉到的名人面孔越多，就說明你越有影響力。這種名人趣味，正在將兩會報道帶向一個泛娛樂化的軌道。有時候，媒體的這種傾向也會遷延影響到一些代表。
在2004年全國兩會期間，中國職工之家是遼寧、云南等人大代表團駐地，會議期間，適逢三八婦女節(jié)，于是幾個代表團在一樓大廳聯(lián)合舉辦了一場文藝晚會。來自云南偏遠地區(qū)的官員代表，把當?shù)刈罴冋拿褡甯栉鑾У搅爽F(xiàn)場，掌聲雷動。等到遼寧代表團的表演人員出場，掌聲則更為熱烈，因為，身為全國人大代表的趙本山率領他的二人轉(zhuǎn)班底親自登場了。趙本山是一個非常敬業(yè)的演員，他幾乎一上場就沒有再下來，先是伴奏，后是獨奏，拉二胡、吹葫蘆絲，各種各樣的樂器都玩了一遍，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說，“各位領導還想看我的表演嗎？”
我想，幸好當晚沒有什么記者前來捧場，否則，第二天的報紙電視上肯定就有趙本山代表在三八節(jié)登臺獻藝的報道。這種報道——還有三八節(jié)期間婦女代表談女性話題的節(jié)目——很容易將受眾的注意力引離大會的主題。
當然，為感謝支持二人轉(zhuǎn)事業(yè)的家鄉(xiāng)父母官以及那些辛勤工作的婦女代表，趙本山“當場來一段”，似乎也無可厚非，問題是他始終沒有從表演的情境中撤離出來——他曾經(jīng)對兩會記者說，“我是農(nóng)民的代表�！壁w本山是農(nóng)民的代表嗎？不是。盡管他的《劉老根》和《馬大帥》是難得的農(nóng)民題材影視精品。
有關媒體還是很感動地報道了趙本山的這句話。在這里，媒體和趙本山的合作構成了一種戲劇性場面，盡管它消解了兩會報道作為政治新聞的嚴肅性，但深得一些媒體的歡心。毫無疑問，兩會記者都喜歡這種代表委員。但是，這種泛娛樂化的報道傾向，比那些單純追逐文體明星的兩會報道，似乎有著更大的問題。
所以，當王小丫遭遇到媒體同行的圍堵，當大家把這種圍堵看作是一種“風景線”的時候，實際上反映出兩會記者的泛娛樂化傾向已相當嚴重。我們中的許多人，采訪兩會只是為了完成某種儀式，而對代表委員們的使命，對自己的使命，往往并不清楚。我們對“風景線”充滿了興趣，卻往往漏掉最偉大的事件。我們?yōu)槭裁磿@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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