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貿易摩擦時代：中國企業的煉獄式生存

　　作者：文照謀

　　編者按：如果說3年前加入世貿組織時，中國只是跨越了一道門檻；那么，隨著3年時間流逝，我們應該說已經開始逐步登堂入室。

　　從各種反傾銷折射出貿易磨擦的空前頻繁，到商業、物流、紡織品等領域的全面開 放，都在清晰地反映著中國融入世界經濟體系的步伐。同時也在說明，當國內國外兩扇市場大門次第打開之后，擺在中國面前的，并非康莊大道。顯然，我們要有更為精心的準備，更高的智慧，才能做到“芝麻開門”。

　　到2004年12月11日，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三周年。

　　這三年，中國外貿一枝獨秀地大幅增長。但是，在羅列各種數據來證明成績的同時，一系列不太愉快的事件也令人難忘。從彩電、家具、對蝦、空調等沒完沒了的反傾銷調查，到西班牙埃爾切那把焚燒溫州鞋的大火，再到SA8000標準和沃爾瑪等著名外企在建工會問題上的沖突，中國與世界其他經濟體之間的貿易磨擦從來沒有這么激烈過。

　　作為一個正在快步加入到經濟全球化中去的發展中國家，中國進入了一個“新貿易摩擦時代”。或者說，這個“新貿易摩擦時代”正在開始。

　　中國進入“新貿易摩擦時代”

　　目前中國已成為全球第三大貿易國。

　　一個使人容易理解的道理是，中國外貿的大幅增長很大程度上是通過“搶占”其他WTO成員方的市場份額來實現的。隨著更多的中國產品出口到海外，以及國內市場更大程度地向外資開放，這種爭奪必然更加激烈。有爭奪，就必然會有摩擦。因此，加入世貿組織以來，我國出口產品遭遇了日益增多、形式多樣的貿易壁壘措施，中國由此進入了貿易摩擦的多發期。其中最嚴重的是反傾銷和技術性貿易壁壘。

　　據統計，今年前三季度，共有13個國家和地區對我國發起反傾銷、反補貼、保障措施及特保調查46起，涉案金額11.1億美元。

　　WTO上海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周漢民教授表示，加入世貿組織之后，我國出口產品遭遇的反傾銷案件呈現出許多新的特點。首先，無論是反傾銷調查案件的數量還是反傾銷措施實施的數量，我國均列全球之首。其次，發達國家提起的案件在數量上有所下降，但在其個案金額上卻急劇上升；而發展中國家提起的案件卻出現上升趨勢。

　　另外，反傾銷涉案產品的種類越來越多，產品結構出現新的變化，輕紡、化工、鋼鐵、機電和冶金成為我國遭遇反傾銷的重點行業和重點產品，約占案件數量的70%～80%。

　　目前，歐盟、美國、日本等我國的主要貿易伙伴還都對進口產品設置了形形色色的技術性貿易壁壘，它們體系龐雜、內容嚴格甚至苛刻。加入世貿組織以來，這些技術性貿易壁壘對我國出口的影響日益加大。

　　商務部公平貿易局副局長李成剛認為，加入世貿組織之后，中外之間的貿易摩擦不僅數量高居，而且強度增大，這表現在貿易摩擦所涉及的貿易額逐步增大和出現多邊渠道解決貿易摩擦的跡象這兩方面。

　　隨著對外開放的深入，貿易摩擦的發生地也出現了變動，貿易摩擦在國內市場也較多地發生，而且形式多樣。比如，沃爾瑪中國拒絕建工會、中國供應商從家樂福撤貨等事件。我國政府和企業需要在國外、國內兩個“戰場”來應對貿易摩擦。

　　進入“新貿易摩擦時代”，說明我國在世界經濟體系中的融入和參與程度越來越高，影響越來越大。曾有人比喻說，如果一只螞蟻爬進房間，自然是無聲無息，而如果一頭獅子闖進房間，就必然引起騷動。此時的中國外貿正是一頭風華正茂的雄獅。商務部稱，我國對全球貿易增長貢獻率居世界首位。

　　而12月11日之后，中國將進入“WTO后過渡期”，金融、電信、農業等敏感領域將更加開放，之前潛伏著的更深層次的矛盾將更加集中爆發。從目前的趨勢看，中外貿易摩擦的發生將會有增無減。

　　中國企業“煉獄”生存

　　在中國的外貿摩擦史上，溫州的打火機將會被濃墨重彩。去年，備受關注的溫州打火機應對歐盟反傾銷案，以歐盟自動撤訴而終結。這是中國加入WTO之后應對歐盟反傾銷訴訟的首次勝利。同時，這也是中國企業第一次以民間商會(溫州市煙具行業協會)的名義走出國門，應對國際貿易爭端。

　　但是，其他的企業沒有這樣走運。今年，國內彩電企業在歐美兩大主要出口市場上遭受反傾銷制裁，大栽跟斗。此后，這些企業采取了多種拯救對策，比如，將工廠、加工放到墨西哥、拓展發展中國家市場等。但是，仍然一路坎坷。最近，伊朗家電企業協會指責中國家電尤其是彩電大量對伊朗傾銷，引起很大反響；而土耳其在今年8月也對我國彩電發起反傾銷調查，墨西哥欲限制零配件進口以堵住對美的“曲線出口”，東盟最近也傳來要發起反傾銷調查的風聲。形勢日益緊迫。

　　現在，對中國等6國的暖水蝦反傾銷調查案正在等待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的終裁。

　　在“新貿易摩擦時代”，不同的企業選擇了不同的活法。在這樣的時代，有諸多的問題需要解決。比如，宏觀方面，怎樣盡量減少貿易摩擦的發生。

　　中央黨校國際戰略研究所劉力最近撰文指出，我國的貿易策略應該向“出口創匯”告別。他認為，我國之前實行的“出口至上”戰略到現在已經產生了諸多弊端，首先就是加劇了國際貿易摩擦，而中外貿易摩擦已經成為關涉中國和平崛起的重大問題。因此，在中國經濟日益融入經濟全球化的今天，為減少國際經濟摩擦，同時也為了最大限度地分享經濟全球化的好處，應該摒棄“出口至上”的貿易戰略，重視進口和國內市場的作用，實行出口、進口和內銷并重的平衡貿易戰略。

　　在微觀層面，12月6日剛完成與Piper Rudnick LLP律師事務所合并、并成為全球第二大的英國歐華律師事務所(DLA)上海代表處首席代表、合伙人陳秉元向記者表示，企業應對反傾銷等貿易摩擦，需要三步走：首先要樹立積極應對的態度，要把它當成是一個需要努力處理的事情；其次，配合商務部，通過行業協會等來集中力量去應對；第三，去尋找專業的協作機構(律師事務所等)。而為了減少貿易摩擦，企業更應該在摩擦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就做好各種準備。“有的案子，標的可能上億，但是如果企業在案件還沒有發生的時候舍得花十萬、幾十萬來作專業的風險防范，比如說，訂立專業的合同、了解國際規則等等，許多案件就不會發生。”

　　但是，與自我保護相比，如何主動出擊、在貿易摩擦中成就自己則是更為智慧的作法。當年，美國和日本之間發生了一起震動世界的“汽車貿易大戰”，大戰最厲害的時候，豐田、本田和三菱汽車等都到美國去設廠，但是豐田、本田最后成功了，而三菱汽車卻走向了衰落。“這其實還是要回到各個企業的那些基本的東西，企業管制、策略、運營、風險管理等等方面。”陳秉元說。對外的貿易摩擦最終挑戰的是企業對內的自我治理。

　　而在這一方面，諸多中國企業陷入了迷茫和困境。即使是當年打火機反傾銷案的關鍵人物、溫州東方輕工有限公司總經理李中堅也坦陳，在反傾銷案勝利之后，溫州打火機行業目前“低、小、散”的狀況依然存在，盡管打火機企業總數有八九百家，但真正有實力、叫響品牌的，不超過6家。而在出口上，一些廠家相互壓價，惡性競爭，造成質量下降，致使美國、加拿大等國以此為理由，對溫州打火機出口進行制約。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有觀點指出，TCL并購法國湯姆遜公司，至少從彩電企業應對貿易摩擦的角度來說是非常智慧的舉動。

　　“中國品牌將會走向世界。但是在高端產業方面還會有比較長的路要走。” 陳秉元說。這其實也是大多數中國人的想法。而在經歷“新貿易摩擦時代”的煉獄之后，將有多少中國企業能夠更茁壯成長，將有多少本田、豐田之類的企業在中國誕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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