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虎門口的野蠻人

　　一位野心勃勃的本土創業家，一個急于洗刷恥辱的跨國公司，和一場反客為主的天價收購，三者間的化學反應會扭轉全球頭號門戶網站的中國衰運嗎？

　　2003年末，幾乎整個中國網絡業的精英們都相信，雅虎創始人楊致遠和CEO塞梅爾用1.2億美元當了一回“活雷鋒”。有未經證實的逸聞稱：就在雅虎拍板敲定收購3721后，周鴻來到美國的第一件事，是向負責收購的雅虎企業發展部的人炫耀他在日本買給他太太的特大 鉆戒。

　　但更讓人看不懂的事還在后頭。今年3月，雅虎中國任命了它的第五任掌門人，沒錯，就是被收購的3721創始人周鴻。緊接著，收購一方的員工被命令搬去跟被收購一方共同辦公，再往后，原雅虎中國的經理們陸續走人，而周不但掌印雅虎中國，也繼續控制著3721。但據說，周只有完成一個難度不小的兩年業績目標，才能將1.2億美元全部入袋。

　　很多人不理解為什么楊致遠們會如此信任并且高調地支持一個連英語都說不流利的“土鱉”創業家，同時他們也在觀望，向來作風獨斷專行的周將如何跟他的前任兼現亞太區直接上司合作，以終止全球頭號門戶網站在中國的失敗紀錄。

　　野蠻人上臺

　　在業內以“霸道”聞名的周鴻上臺后，雅虎中國經歷了一場持續4個月之久的人員動蕩。從最開始的業務拓展部總監張佳君，一直到8月19日副總陳建豪，原雅虎中國的高層幾乎悉數離去。

　　盡管人事變動是任何并購案中不可避免的，但這次“事變”恰恰發生在周上臺之后，而離開的幾乎都是收購一方的員工，于是業界紛傳“200人的3721收編50人的雅虎中國”。對此，雅虎北亞區副總裁盧大為向《環球企業家》坦承，“絕對不是看到的表象，過程滿痛苦的�！毖呕⒏邔右惨越o予周鴻充分自主權為由對此不聞不問，但雅虎總部負責這宗收購的財務人員卻認為高層的態度實屬意料之中。事實上，總部早就想把原雅虎中國的人換掉，而只不過借用周鴻之手。在收購案的全過程，雅虎甚至有意排斥原雅虎中國的人參與。

　　從去年8月份收購正式開始時，樂通投資集團的熊信貽就進駐3721公司，雖然與周鴻接觸只有5個月時間，但周的強權給他留下了強烈的印象。也正因為周的強勢主義，3721能夠磕磕絆絆走下來�！皢T工對周總的印象很極端，跟著他的人都忠心耿耿”，雅虎中國市場總監潘茜原來也是3721的員工，而她更早的時候還在雅虎美國總部干過�！岸�忍受不了周的性格的人，早已分道揚鑣”。

　　“我沒有想要改變雅虎什么，我只是希望把雅虎原有的創新、積極主動、快速行動的部分放大，再加上3721的做事方式�！敝茗櫡磸蛷娬{，“本土化并不是排斥海歸”。

　　但顯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的工作方式。周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工作狂。他的下屬甚至隨時都可能在睡夢中被其電話吵醒。他的信條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要快、不怕犯錯誤”。

　　今年4月，楊致遠來北京給周打氣時，要求員工“好好工作”、“盡情地玩”，但臺下的原雅虎中國員工卻在議論， “周顯然不會讓我們有輕松的機會，否則會被他玩死。”過去，雅虎中國的待遇也是當時各家網絡公司中最好的，據說一個前臺電話接線員的收入都超過8000。但現在，他們的待遇已經和3721的員工徹底拉平。

　　畢業于西安交大管理學院的周鴻，其創業之前的工作經歷來自于本土企業方正集團的摸爬滾打，曾先后擔任事業部總經理、研發中心常務副主任等職。而后者素以派系斗爭激烈聞名。

　　當然，五易其主的雅虎中國也非安穩之地。據第一個離開雅虎中國的張佳君介紹，高層的離去是因為總部放權太少。但是，也有業內人士認為，離任總裁張平和和陳宏守應該為雅虎中國在廣告業務和短信方面的低迷甚至碌碌無為承擔相應的責任。原雅虎中國的員工卻為他們的上司打抱不平�！瓣惡晔厥俏乙娺^的最好的職業經理人”，張和王毫不掩飾贊美之情。陳宏守曾在IBM、微軟、Oracle、Novell任過職，之后成為臺灣最大網站奇摩的COO，奇摩被雅虎并購后，陳隨之成了雅虎中國的總經理。據張介紹，陳相當隨和，溝通能力相當強。他可以接受下屬的不同意見。

　　與之對比鮮明的是，周對自己抱有強烈自信，“ 我比雅虎那邊的人更了解中國市場，怎么把戰略貫徹下去，更知道在中國應該是合適的人，打造強有力的隊伍，怎么鼓舞他們，怎么變得更有激情、熱情�！�

　　但周在業內卻樹敵不少。與CNNIC糾纏不清的訴訟，周放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贝送�，業內對3721的評價也不高。但據熊信貽介紹，這個性格強硬但滿腔創業激情的工作狂頗獲雅虎總部賞識。“鴻是最好的人選，唯有他才能實現雅虎業務目標”，但令雅虎頭疼的是，怎么讓這個“拍一下腦瓜”就能出預算的“土鱉派”接受更為規范的公司管理制度。

　　盧大為強調，“周的決策權跟雅虎其他國家的總經理并無兩樣”。盡管周沒有正面解釋自己的權限，但卻一直強調總部給他充分的自主權。按照協議，雅虎中國有兩年的盈利目標，周認為，如果沒有充分的權利，他不能保證實現目標。而有了這個理由，他開始行使他的“權利”。接手雅虎中國后，周隨即大規模擴充人員，將原來200多人的團隊增加到400多人，將雅虎嚴格限制公司人頭數的規定置之不理。而此時的雅虎中國也擁有了除雅虎總部之外最多的員工。

　　但雅虎還是掙回了自己的面子。雅虎中國的財務、人事現在均由總部直接垂直管理，預算、管理制度也按照美國企業制定。讓員工欣慰的是，原來這個態度嚴厲的老板，去美國總部第一次嘗到被領導訓的滋味，回來后態度就開始好轉了。

　　將本土化人才與外企運作風格相融合，是雅虎收購3721后所面臨的問題。“這也是我為什么會在這里的緣故�！北R大為原來一直住在臺北，每個月都飛來大陸兩次，而周鴻上臺后，他干脆就搬到北京來了，在兩個公司的文化磨合期，“我會協助他們度過”。

　　雅虎的賭注

　　“雅虎中國五年前進來的目的更多是為了學習”，盧大為解釋。在當時包括Ebay、Amazon、Msn在內的很多國外互聯網巨頭都沒有真正進入中國的時候，雅虎最早設了雅虎中國，這個實質上相當于一個代表處的機構，僅有員工幾十個人。那個時候，雅虎的目的在于了解中國市場。

　　由于政策法規的限制，從一開始進入中國，雅虎就沒有建立獨立的子公司，在互聯網興起的時候，雅虎中國的內容實際上是由方正來做的，雅虎借用方正的ICP許可證經營。這恐怕也是同樣出身方正系的周鴻被看中的原因之一。

　　第一代雅虎員工張佳君向《環球企業家》介紹以前在雅虎中國的工作時頗有怨氣，雅虎中國原來四五十個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做調查，寫研究報告，“其他的雅虎都不讓我們做”。很長一段時間內，雅虎中國除了郵箱以外，在中國并沒有更多的服務。

　　2002年初，從網絡低潮中已經逐步恢復元氣的雅虎就想著手調整中國戰略，只是在收購或者自己建立的問題上，雅虎面臨了抉擇，而最后是雅虎臺灣的成功經驗讓雅虎下定了決心。

　　早在2002年，雅虎購買奇摩之前，奇摩在當地的市場占有率達到85%。如果不收購奇摩，雅虎根本沒有機會打入臺灣市場。而后來的事實證明，雅虎的這筆生意做的相當成功。雅虎臺灣的拍賣甚至擊敗了ebay。

　　用心良苦的雅虎想再復制這個讓它得意的收購案，在大陸購買另一個奇摩。2002年 年底，雅虎相中了3721。這家以搜索為主導的國內公司，與雅虎全球戰略相吻合。不管從十年現金流預測、客戶群、營業額、市場份額還是預期未來三年的營業額、市場其他公司的價值，雅虎對3721的評價相當高�！澳莻�時間點3721對雅虎來講是最有利的”，盧大為對《環球企業家》說。而負責收購的樂通投資集團的熊信貽陪周鴻去了美國后，發現從3721給雅虎的書面材料上看，3721非常符合雅虎的要求。

　　事實上，周鴻最厲害的地方，并不是3721的中文網絡實名技術，3721營銷渠道做得遠比技術產品強。而空有技術卻在中國打不開市場的雅虎更在意3721的渠道，怎樣把產品推廣到用戶面前。很多同樣從事互聯網行業的外國人很難理解，3721將網絡實名的代理渠道鋪設到中國的三四級城市，其經銷商數量達到了上千家。在收購前，3721的營收已經過億，據內部人士稱，利潤約3000萬人民幣。

　　但業內人士卻并不看好這宗收購，“我不覺得3721有那么大的價值�！焙陀嵕WCEO謝文曾經放棄收購3721的機會。盡管3721的中文網絡實名在國內一枝獨秀，但一直以來周鴻的強硬作風卻在業內惹了不少風波。

　　不斷纏身的訴訟案更讓他成為了頻繁現身媒體的官司明星。但雅虎高層對他卻相當看好。從2002年9月和周鴻接觸起，盧大為與周的私交就很好。“從我認識他第一天到現在，他對互聯網的熱情(很高)，他做很多事情并不為他個人利益，這是我很欣賞的�！被蛟S是相似的經歷讓這個一手創辦奇摩的臺灣人與周鴻惺惺相惜，美國總部派他到大陸協助周整合雅虎中國事務。

　　與周鴻達成協議后，雅虎中國迅速走上了本土化之路。做中文搜索出身的周鴻，上臺后不久就推出了專門的搜索門戶一搜網。原來雅虎中國唯一留下來的搜索事業部經理張謙更是雄心勃勃，要將一搜做到中國搜索市場的老大。5月底雅虎搶在全球第一個發布雅虎通新的版本6.0，很久沒有擴容的中國郵箱，雅虎6月份開了先例，將雅虎郵箱擴容100兆，之后又在中國專門推出了1G郵箱。而在這三個領域，周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至少要成為業界前三名�！�

　　顯然，雅虎也沒敢把賭注全都壓在周鴻身上。今年4月，楊致遠帶著CEO、COO一道訪華，這是雅虎歷史上第一次這么龐大的高層隊伍到美國以外的國家來，實際上也給美國資本業界傳遞了一個信號:雅虎正式進入中國。在此期間，雅虎和新浪簽訂協議，合資成立一拍網。而這個合資公司并不歸雅虎中國管轄。

　　擺渡人物

　　理解周鴻和雅虎走到一起的關鍵是那份價值1.2億美元并且附加條款多多的收購協議。而據消息人士向《環球企業家》透露，在簽訂的收購協議當中，規定周鴻在雅虎中國的任期只有兩年。只有超額實現總部制訂的業績目標，周的1.2億美元才能真正安全入袋。如果不能實現或只是剛好完成的話，收購價也會相應調低。

　　在分析人士看來，現在雅虎中國對外宣稱是一個主體，其實仍是一個空殼。而雅虎收購的也只是香港3721，跟北京3721是戰略合作關系。實際上，香港3721通過北京3721做總代理，銷售雅虎的產品，包括郵箱、雅虎通。除了一拍網，雅虎中國的業務都由北京3721運營。

　　一搜網本質上是周鴻自己的，在法律上跟雅虎的唯一關系，只是獲權使用雅虎的技術，由雅虎中國的張謙負責管理。而LOGO醒目的“紅色一搜”，恰好正是“鴻”的諧音。

　　今天，周鴻扮演的角色如同當年馮星君在Oracle中國開疆拓土一樣，雅虎總部需要周把業績做上去，而周如果做不上去了，就拿不到那么多錢，如果做上去了，總部從集權管理的需要，也會讓他跟馮星君一樣走人。

　　“我承諾兩三年內雅虎在中國這些領域要做到前三名，兩三年之后未必會留在這了，我可能能管500，800人，但未必能管1000人�！敝軐ψ约簲[渡人物的定位相當清楚。

　　但在內部人士看來，周同樣也在布局，以保證自己的利益。周的太太以各種理由不肯離開公司財務總監的要職，先是聲稱去生孩子，后又去讀EMBA。

　　盡管如此，盧大為還是以雅虎高層的身份發表了意味深長的評價。“(雅虎)并不是看中一個人”，對于這宗收購案，“整體來看，3721和周都是合適的對象，有的加分有的減分，不能只看一個人�！�

　　(文/《環球企業家》□ 莊思思|文 出自：2004年11月 總第104期)

　　更多精彩評論，更多傳媒視點，更多傳媒人風采，盡在新浪財經新評談頻道，歡迎訪問新浪財經新評談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