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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郊 趙曉蘇
當紅的女子十二樂坊正在打官司，起訴媒體。概因今年8月杭州一家報紙在報道中引述中央音樂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章紅艷的話，說她們在表演時是“對手形”的，“現場演出時，所發出的樂器演奏聲并非來自于她們的親手彈奏，而是來自幕后早已準備好的音樂磁帶或CD”。報道還說，章紅艷說假唱曾毀了不少歌手，假演奏也會毀掉很多民樂團，這是
令人痛恨的行為，女子十二樂坊的作假行為是對藝術的不尊重，也是對觀眾的不尊重。對此，章教授雖然“澄清”自己并非針對女子十二樂坊，但還是跟著當了被告。
文藝圈和足球圈，是非多得讓人目不暇接。我所喜歡的“黑鴨子”演唱組合，也忽地冒出了“兩只”在爭“正統”，原來的一分為二，各自拉起了隊伍。2＋1(兩個舊人、一個新人)這一邊，力量對比上顯然要強得多；而1＋2(一個舊人、兩個新人)那邊的那個1，是創始人，以一敵二就找到了許多平衡。對女子十二樂坊我始終沒大留意，一大群美女臺上一站，注意力容易偏離音樂；如今感興趣的，也只是“樂坊”的稱謂。因為這名字頗有點古意，就引起了我探尋的興趣。
坊的釋義很多，最普遍的是對城市中街市里巷的通稱。《唐六典》云：“兩京及州縣之郭內分為坊，郊外為村。”兩京，即長安與洛陽。手頭有一部楊鴻年先生的《隋唐兩京坊里譜》，極有趣，因為讀這部書，你不僅能知道隋唐時兩京的街道布局、名稱，而且能知道哪條街上當時住過誰。挑本欄目曾涉及過的人物說，比如楊於陵、牛僧孺、路巖、白居易，他們的宅第就都在新昌坊。“凡遇史料載有某一坊名者，即為列出”，所以使用這部書時，你不能不驚嘆前輩涉獵的廣博、爬梳的細密。坊，除此釋義之外還有官署名稱——隋太子宮署有典書坊，工場——即后世之作坊(樂坊之得名似與此接近)，以及牌坊等。唐德宗時“五坊小兒”之說中的五坊，乃雕坊、鶻坊、鷂坊、鷹坊和狗坊。就機構來說，從唐到清，管理宮廷音樂的官署都叫教坊，專管雅樂以外的音樂。何謂雅樂？就是皇帝祭祀天地、祖先及朝賀、宴享時所用的音樂。定義是如此地明確，不知怎地，在元朝關漢卿的戲劇里，教坊又可以指代妓院。《金線池》第二折云：“我想這濟南府教坊中人，那一個不是我手下教導過的小妮子？”
音樂在古人日常生活中一定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早在戰國時，曾侯乙就把龐大的編鐘組合隨葬在自己的墓穴。后來，有權或有錢人家擁有自己的戲班子都是正常不過的事，這樣的記載汗牛充棟。《古夫于亭雜錄》有一則趣事：有天宴會時，來賓恭維主人家：“聞尊府梨園甚佳。”對方瞪大了眼睛，對梨園不明所以，以為講他家的后園子呢，趕快謙遜地說：“如何稱得梨園？不過老棗樹幾株耳。”后來大家就把他家的戲班子稱為“老棗樹班”。唐玄宗時，樂工李龜年、彭年、鶴年三兄弟，一個善舞、兩個能歌，“特承顧遇”，因此兄弟三人“于京都大起第宅，僭侈之制，逾于公侯”。——亮亮嗓子即能富貴至此，在我們也是深有文化淵源的。后來，龜年流落江南，“每遇良辰勝賞，為人歌數闋”——肯定不是走穴而是賣唱為生，令大文豪杜甫很有點同病相憐，因有著名的《江南逢李龜年》留世：“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看得出，當年杜甫是常捧李龜年場的，或許把他當成偶像也說不定。
風雅作為一種門面，越是粗人——談不上有多少文化修養的人，往往越要起勁地追逐。《明皇雜錄》載，導致大唐由盛轉衰的安祿山，在攻克兩京大肆燒殺搶掠之余，也“尤致意樂工，求訪頗切”，于是，“旬日獲梨園弟子數百人”，在凝碧池大開宴會。為了達到演出效果，安祿山對伶人采取“露刃持滿以脅之”的卑劣手段，但有個叫雷海清的，還是“投樂器于地，西向慟哭”，顯示了不為屈服的氣節，最后被“肢解以示眾”。王維聞而賦詩曰：“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更朝天。秋槐葉落空宮里，凝碧池頭奏管弦。”這位雷海清，算得上是歌者的楷模了。
在女子十二樂坊之后，廣州今年上半年又出了個“芳華十八”，同樣是由國內各大音樂學院學生組成的女子民樂組合。我想，組合人數繼續攀升，三十六、七十二，直到一百單八，滿滿地站它一臺，恐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白居易曾有詩曰：“古人唱歌兼唱情，今人唱歌惟唱聲。”看起來，在千百年前的唐朝，機械地模仿或者有口無心，即為香山居士所唾棄。“兼唱情”，音樂天賦不高的人是辦不到的，但是，避免“今人唱歌兼弄情”應該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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