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凌可新

　　這些年我們這兒的天氣有點反常。按說海邊應該屬于海洋氣候，可到了夏天熱起來，一時也叫你揮汗如雨了。我身體較胖，更是受不了。這就得有降溫生涼的器具幫忙了。

　　由于經濟實力軟弱，住的地方是單位頂層，兩間共20平方米。這頂層的特點是冬天冰冷夏天炎熱。冬天就不說了，到了夏天熱浪襲人。想有點好心情，就只能開了電風扇，轟轟隆隆地吹�？蛇@樣取得的快樂說起來也是挺可憐的。

　　我工作的單位是文化館。文化館在小縣城屬于股級單位，館長等于股長。不過你也別小看了這小小的股長，他可是20人單位里的實權人物。比如你出去開個會什么的，回來要報銷車票，他不給你簽字，會計肯定不會給你報。又比如年底訂閱報刊，你需要的業務報刊，他不給你訂你就得自己掏腰包。盡管他一邊嘴里說著沒錢沒錢經費緊張，一邊還花費足夠你訂好幾年業務報刊的公款，去訂閱諸如《檢察日報》、《中國勞動保障報》之類我們根本用不著的報紙。可你有什么辦法？

　　說說我自己吧。我是一個作家。也就是以寫作小說等文學作品為職業的一種工作人員。我今年37歲了。發表作品大約有300萬字，出版了兩部中短篇小說集，一部是中國作家協會中華文學基金會的“21世紀文學之星叢書”中的《老白的槍》，一部是山東文藝出版社出的《醉紙》。還有一部小說集也快要出來了。這幾本書都不是弄個書號自費出版的，也可以說有一點檔次了。這些年，像《人民文學》、《小說選刊》、《當代》、《小說月報》、《新華文摘》等都發表或轉載過我的小說，上一回還差點得了魯迅文學獎。今年被評為煙臺市專業技術拔尖人才，加入了中國作家協會。多少牛皮一點說，在單位也算是個人物了。當然我應該謙虛謹慎著，好好做人。

　　話到這里就進入了正文。

　　我們單位在三樓辦公。頂西頭有一間小辦公室，不足十平方米，特點和我住的頂層一樣，冬天特別冷夏天尤其熱。原先是財務室。原先的會計是個年老的女同志，她冬天在屋里生一只電爐子，夏天開一臺大電風扇。后來這老女同志退休了，館長就把財務室往東面搬遷了一下，搬成了一間空屋。這屋呢，就讓我進去辦公。那是1999年冬天。館長大人說了，等夏天給我弄一臺電風扇。冬天離夏天比較漫長。人都有一種惰性，叫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什么不落淚。我也就隨便了。

　　轉眼間2000年夏天就來了。我開始覺得熱了，別的辦公室都大開了電風扇，呼呼呼呼地往四周吹風，我這屋里還是靜靜著。如果能開了窗子進進風也可以。可單位樓下是一大群露天燒烤的從業人員，黃昏一來，那烏煙瘴氣就無孔不入了。我弄了臺電腦寫作，害怕這油煙害怕得都見煙色變�？申P了窗，這屋子就成大火爐了。我就希望館長能想起自己說的話，弄一臺電風扇給我過過涼風的癮。

　　這之前還有一段插曲。

　　我寫作，因為住處狹窄，也因為白天單位里過于嘈雜，只好晚上到辦公室里。這就得用電燈了。我們館長對此十分不滿，曾經先后兩次要我交電費。辦公室里用的電燈讓個人交辦公電費，這是個笑話，我沒交。再說人人都有辦公經費，我好歹一年也有幾百幾百的，可除了用用電以外，單位不給你任何辦公用品。諸如稿紙墨水信封之類，都得個人掏腰包。而這一年三百二百的電費他又來讓我自己出，也不免太他媽媽的了！

　　這事兒肯定也讓館長先生記在了心里。

　　我希望館長能自己想起來電風扇的事兒，其實也是一種天真。我知道他能想起來，可他一定是裝做想不起來。如果我辦公室里再有一臺電風扇，那還不得又消耗一份電？電是什么，是錢。錢是什么？是領導的樂趣所在。他怎么可能舍得拿自己的樂趣來換取你的片刻清涼呢？不過我也不吱聲，打算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

　　夏天過去了一段時間，沒有動靜。再過去一段時間，還是沒有動靜。我可以忍，電腦得受點風降降溫。我也不找他了，自己從家里拎了臺小電風扇下來。自己家的電風扇吹出來的風，和單位里的吹出來的風是不一樣的。這風里沒有單位領導的關懷，沒有單位領導的支持，有的只是一種委屈和無奈。

　　就把2000年這半個夏天用自己的電風扇給吹過去吧！

　　新千年在辦公室里用著自己家里的電風扇，說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好在夏天不會永遠停留在蓬萊。秋風一起天氣一涼，也就過去了。那時候的感覺真好。把風扇一收起，哇噻，天高云淡秋高氣爽，世界一下子就美好了起來。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那一個夏天我們的館長果然從來也沒問過電風扇的事兒。

　　好象我不是這個單位的人似的。當然到了年底統計成績往他們臉上貼金的時候，他還是找到了我。我笑笑，也沒提電風扇的事兒。

　　我想，下一個夏天再來的時候，看你還想起不想起來？

　　說話間2001年的夏天打馬跑來了。這個夏天一開始就是那么地熱。高溫高溫高溫。加上雨水多，下雨之前就悶熱。這悶熱可單單比一個熱字還讓人難以忍受。六月里三十幾度是平常事情。館長們也自然是大開著電風扇呼呼吹風。我呢，把身上的汗水擦了又擦。想領導呀領導，你快快想起你單位里還有一個人在受著炎熱的煎熬吧！你把你的那一顆心腸給放正一點吧，不要再繼續這么下去了好不好？

　　可是不去說，他就是不吱聲兒，就是不去直面你的處境。

　　七月份我們單位搞競爭上崗。單位九個有中級職稱的去競爭六個崗位。這樣三分之一的得下到初級上去。因我是專業技術拔尖人才，勿需參與競爭，直接上崗，一時也羨煞了別人。難得清閑一回，可以笑傲江湖了。這就可以與炎熱做做斗爭了。

　　七月二日終于親自去找了領導，說了電風扇一事，領導先是假裝不知道此事，后又一副恍然的表情。這樣，一臺舊電風扇就進了我的辦公室。舊是舊了些，可也能吹出風來。有風就有了清涼，有了清涼就有了一種心情。有了一種心情，也就有了這篇文字。

　　這篇文字行進到這里，基本上也就該結尾了。我用我的電腦，在我去跟領導要來的電風扇吹出來的風里打這一行行文字的時候，外面正下著雨。這件事情，這篇文字，這種心情，和雨之間有什么聯系嗎？

　　沒有吧？

　　當然了，這電風扇吹出來的風還是不一樣的。

　　這可是我自己出面要來的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