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文

　　莫邪子名秋。比后壯。子問其母曰：吾父所在？

　　莫邪曰：汝父為方正鑄劍，三年乃成。方正恐更為他人鑄劍，戮之。去時囑我語：吾子出山，必復吾仇。然善事吾劍者，必非吾子也。于是子出戶北望，不見青冥。回睹堂前破敗。既以拳破壁，得寶劍。日夜思有以報方正也。

　　方正夢見一兒，眉間廣尺，言欲報仇。大駭。惶惶然，不終日。即購以千金。秋聞之遁去。次年，海上行歌。客有途者，謂：子年少，身將重寶，何無為耶？

　　秋曰：某，干將莫邪子也。方正欲我死，誓有以報之。

　　客曰：聞方正欲購子頭千金。將子頭與劍來，為汝報之。

　　秋曰：幸甚！

　　既自刎。兩手捧頭及劍奉客，立僵。

　　客誓曰：不負子也。

　　其尸乃撲。

　　客持秋之首往見方正。方正大喜。

　　客誑之：此，勇士頭顱也。當于湯鑊煮之。以警后來者。方正如其言。煮頭，水大沸，而頭終無所損。

　　某日，頭踔出湯中，對方正作躓目大怒狀。方正急招客至。

　　客曰：此兒不爛。唯君膽怯故。愿諸自往臨視之，是必爛也。

　　方正不悟其計，即趨前。客以劍擬方正，方正頭隨墜鑊中。

　　方正與秋，兩造遂于鑊中相斗，互嚙，齒吸吸有聲。水波稍平，見方正略勝。

　　客大怒焉。以劍自擬已頭，頭復墜湯中，三家并力惡斗。一時三首俱爛，不可識別。

　　一軀三首，并湯鑊為四焉。人并葬之。

　　貉然一丘。今群犬常夜聚，望月長嗥。

　　后人論之，唯惜其劍亡，不惜其人亡也。

　　后記：

　　典出自《搜神記·三王冢》，魯迅先生《眉間尺》(后編入《故事新編》，更名《鑄劍》)，亦述其故事，屬傳奇，荒唐也。

　　不意見世事更多大荒唐者。

　　方正一案：常有所怪，怪有所常，利也。始信先生非常人所及。

　　今縱有悔，事已無及。天亦一蓋也，市亦一鑊也，三家斗作，彼自謂一時之快意，孰知乃三敗之俱傷。所為何來？

　　本文之趣，在惜物，不問人。憎警人心險惡，語云：賊咬一口，入骨三分。“齒吸吸有聲”，今誰在此鑊中耶？

　　縹緲云：遇事強出頭！此中大有人在；得利便抽腿？天下其奈公何。此客頗如今之一人，其真有趣之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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