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擊“海棠”

　　2月19日�熡浾咭恍谐塑噺奶�原趕往長治，到了長治市才知道海棠電器總部是在位于長治縣的蘇店鎮。大約下午3點，我們到了蘇店，頓時感到一股凄涼撲面而來，人稱“海棠街”的東風路靜悄悄地看不到一個行人�煴姸嗯c海棠產品有關的大小店鋪幾乎都大門緊鎖�煆S門西側的馬路上到處都是垃圾和污水�熞还晒蓯撼糇屓瞬坏貌谎诿娑�行。要不是廠門上“海

棠電器”四個大字和圍墻上“弘揚海棠精神”、“共筑海棠輝煌”等大紅標語的提醒，真難讓人把這里與昔日享譽全國的海棠洗衣機聯系起來。同行的當地通訊員感慨地說：“想當年海棠輝煌的時候，前來提貨的車從廠門口排隊一直到街口。”

　　　徑直走進大門，裹著大衣在那里養神的門衛并未盤查，廠門口的報欄里貼著一張通告《山西省長治市中級人民法院被申請破產企業職工須知》，時間是：2002年12月31日。

　　廠區內一派冷清的景象，地上的積雪已經結成了黑冰，所有車間的大門都貼上了封條，就連記錄昔日企業輝煌歷程的展廳都未能幸免，“以人為本至誠通天”的標語牌已經略顯班駁。記者走到一扇緊鎖的木門前，透過門縫可以看到屋內散落的機器和原材料，上面落滿了灰塵。正在這時，旁邊院內的一條狼狗突然對著我們狂吠不止，打破了廠區的沉寂。

　　海棠的辦公大樓共四層，透過樓門口的玻璃隱約可以看到一樓大廳內寫有“海棠洗衣機至誠通天下”的屏風，更為清晰的則是玻璃門上法院張貼的“破產企業職工須知”。一樓所有的辦公室都緊閉著，聽不到人聲，只有水房內水龍頭的滴答聲。

　　在二樓，我們見到了海棠的現任董事長和總經理，自嘲為末代董事長的李慶懷深有感慨地說，海棠破產了，海棠上到干部下到普通職工酒照喝、舞照跳、年照過，沒有一個人痛心疾首、更不會有一個人跳樓自殺，大家最多只是一聲嘆息！……兩位現任領導的情緒激動，從海棠的過去談到現在，內容繁雜，一旁聆聽的我們思緒復雜，心情壓抑，一時難以理清思路。

　　從辦公樓出來，我們來到了廠門口對面的海棠洗衣機維修部，里面的場景一樣冷清，貨架上沒有一件產品，庫房已經貼上了封條，辦公桌上散落著幾張舊報紙和兩副混雜在一起的撲克。幾位男職工坐在一旁無事可做，一位女職工剛買完豆腐回來。知道我們的身份后，他們開始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一位職工痛心地說，海棠破產活該，我們職工活該回家，董事長是我們自己選的，干不好怨誰？也有職工認為，讓普通職工投票選董事長本身就不科學，沒有幾個普通職工對高層決策在行，選舉大多是人情票，當選的領導拉幫結派、爭權奪利，結果把企業搞得人心渙散。一位職工則更直接：“先別分析什么原因了，還是先把我們家里的水電暖解決一下吧，”原來職工宿舍的水電暖從春節開始就因為企業財產被法院封存停供了。

　　議論中，突然桌上的電話響起，居然是一位上海的用戶打來咨詢維修事宜的，可見海棠的無形資產依然存在，然而現實是，2002年12月19日，長治市中級人民法院裁定，宣布海棠電器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破產還債。“海棠”凋落了！(申宏胡靖國)

　　“海棠”花謝

　　提起海棠洗衣機，很多人都會說“那可是一個老名牌”。如今，曾經燦放的海棠卻黯然“凋謝”了，宣告破產后的山西海棠電器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經審計表明，負債2.3億多元，自身資產只有6400多萬元，資不抵債達1.3億多元。海棠的滑落讓中國家電企業警醒。

　　輝煌到滑落

　　海棠是國內最早定點生產洗衣機的專業廠家之一。1983年，海棠牌單桶洗衣機以一流的產品質量被評為當時全國6大品牌之首。

　　海棠電器起步于山西長治市南郊蘇店鎮，前身為長治洗衣機廠，主導產品為海棠牌九個型號系列洗衣機。1979年，海棠開始生產洗衣機，1985年同日本松下公司開展技術合作，首家引進當時國內最大容量的雙桶洗衣機。20世紀80年代初期，海棠牌洗衣機曾經行銷全國，連續8年被中國消費者協會確認為推薦商品，并獲全國首批免檢產品稱號。直到今天，《中國長治招商引資》網站首頁“工業經濟”一欄中，海棠洗衣機股份有限公司仍然在長治市擁有的22家大中型企業名單中。即使市場日漸萎縮，山西人仍然沒有看不起海棠。1998年5月25日，山西省9大工業企業集團成立，海棠洗衣機企業集團還是其中之一。2001年8月，海棠洗衣機成為山西省三個獲得國家首批免檢產品稱號的產品之一。據稱，直到現在，海棠洗衣機在山西、河北、河南等地的市場占有量還遠高于其它品牌。

　　20世紀90年代中期，洗衣機行業競爭日趨激烈，在南方洗衣機廠家猛推品種、增加功能的時候，海棠卻與市場拉大了距離。從1995年開始，海棠出現虧損。

　　1996年，海棠管理層為海棠洗衣機定下了年銷售3億元的目標，上半年完成了1.7億，但到下半年，公司的問題集中暴露出來；總經理和分管銷售的副總經理意見出現分歧，并演變成集團內部斗爭。海棠忙于內訌時，中國其它幾大洗衣機品牌迅速崛起，海爾、小天鵝大舉占領市場，海棠洗衣機銷售急速下滑。

　　2002年12月，四川省成都科威電器公司以到期的38萬元債務不能如期償還為由，向長治市中級人民法院申請海棠破產。長治市中院經過審核后，于2002年12月19日作出了海棠破產還債的裁定。2003年1月3日，海棠通知中層以上員工開會，會議內容是：宣布海棠破產。

　　海棠“病”在哪

　　一位了解海棠的業內人士認為，海棠破產的原因大致可歸結為幾點：一是缺乏創新。海棠電器股份公司董事長李慶懷說：“一個產品吃了10年，一直沒有進行新產品開發，老一套管理體制不愿讓新東西進來”；二是管理混亂；三是跟不上產業發展步伐。隨著中國制造業的快速發展，家電業上下游制造中心都集中到長三角、珠三角及山東半島一帶，位于太行山南麓的海棠無疑被圈在了供應鏈之外；四是產權不明晰。國內大部分家電企業都已上市，當人家進行股份制改造時，海棠卻沒有反應，當人家上市時，海棠還在吃老本，于是，當人家都在MBO時，海棠離“死”也就不遠了。��

　　來自官方的處分通告還證實了人們對海棠沒落存在腐敗問題的猜測。2002年12月，長治市紀檢部門經過調查，對海棠電器前任董事長梁吉祥在任時以權謀私的行為給予留黨查看兩年的紀律處分。梁吉祥是一個在海棠的發展史上極為重要的人物，1983年至1999年先后擔任海棠電器的廠長、總經理、董事長、黨委書記職務。海棠在他的領導下開始與日本松下進行技術合作。1996年，海棠改制為山西海棠電器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梁吉祥出任董事長，1999年梁離任時審計部門發現梁任職期間少提少攤、超支掛賬費用共6677.37萬元，偷稅136萬元。從1996年至2002年12月，海棠共換了三屆董事會，但是他們并沒有把海棠帶出困境。

　　海棠破產消息甫一傳出，就有人懷疑海棠迅速完成破產程序是要逃債。破產時，海棠電器向法院遞交的企業資產表顯示，海棠資產僅6400余萬，而當時的負債卻已達到2.3億元。背著兩個多億外債，其中1.3億元是銀行貸款，于是海棠電器借破產逃債的說法在長治市流傳開來。

　　2002年3月，海棠進行過一次改制，把2億多的外債背在了空殼的集團身上，把3條生產線和銷售公司剝離出去，分別成立了雙桶洗衣機公司、自動洗衣機公司、油煙機公司和銷售公司4個獨立法人公司，子公司和集團公司只是租賃關系。與此同時，改制后的海棠集團公司停止了一切經營活動，開始聽天由命。此外，海棠最優良的資產——海棠大廈，也已被賣了出去。

　　海棠電器第三屆董事會總經理宋文斌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一開口就表示，此次破產屬保護性的。據宋文斌介紹，第三屆董事會接手海棠時，債務包袱極其沉重，產品市場縮小。“如何讓海棠重新煥發生機，我們這屆董事會經研究分析提出了一套辦法，就是通過破產這種手段，讓企業甩掉債務等遺留問題，進行資源整合……成都科威電器以到期債務無法償還為由將海棠電器訴至法院，要求破產還債，我們于是也借著這個契機達到了目的。”在海棠欠款數目中，科威電器最少，如果破產還債，科威電器并不會得到太多。那么，科威電器為什么要申請對方破產呢？科威電器總經理張光仲在接受記者電話采訪時三緘其口，甚至稱，這個問題，你們去問海棠公司好了。此話加重了人們的懷疑。

　　審理此案的長治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二庭龐寬慶庭長說，“逃債”一說他也有耳聞，“但這只是一種說法，我們法院是絕不會讓這種說法成為事實的。”至此，此案的審判結果更引人關注。

　　結局引人關注

　　去年底長治就有傳言，四川長虹將借海棠進入洗衣機乃至白色家電行業。海棠電器的最大債權人，工商銀行長治縣支行行長宋壽鋼在接受采訪時表示，長虹在企業管理、品牌營銷方面有獨到的市場經驗，有能力為海棠重塑“金身”，保住山西的這個品牌。長虹集團對外發言人、策劃部主任劉海中卻表示，既沒有聽說過海棠電器破產，也沒有重組海棠的想法，而且長虹本身早已進入了白色家電領域。據了解，海棠開始踏上沒落路時，國內許多家電業新貴都曾抱著強強聯手、創造雙贏的目的向海棠拋出過“繡球”，但海棠董事會在一位企業“元老”的干預下對同行的“聯姻”請求均無動于衷。

　　其實，許多人對海棠與其他家電巨頭的合作前景并不看好，在中國家電業的加工中心紛紛走向海邊、走向南方的今天，海棠能否變成別人的一個生產車間值得懷疑。

　　中國家電業發展至今才不過20年，但類似海棠的企業卻為數不少。牡丹電視、金星電視、美樂彩電、北京牌電視、雪花冰箱、古橋空調、東寶空調、水仙洗衣機、白菊洗衣機……都曾“笑傲江湖”，如今卻已是“殘花敗柳”。面對海棠的不幸，誰應該認真反思？又該怎樣反思呢？

　　首先應該看到，中國家電企業在產權、管理上普遍還沒到位，而且數量又太多。中國需要有一批重量級企業，而不是像海棠這種頻臨絕境的老名牌，否則，中國的一些家電企業會因產權改革不到位陷入“人禍”而亡，牡丹電視、雪花冰箱、古橋空調、白菊洗衣機們若不能從海棠衰敗中汲取教訓，盡快走出困境，前途同樣難以樂觀。

　　海棠的棲身之地——山西更應該深思。在手表、縫紉機、自行車老三大件時代，山西曾有令人眼熱的太行牌縫紉機、環球牌自行車；在彩電、冰箱、洗衣機新三大件時代，山西又出了海棠洗衣機和一度輝煌的春筍電視機。但如今，20多年的市場經濟洗禮，山西幾乎丟光了手中的老品牌。在知識經濟時代，品牌是產品通向市場的鑰匙，品牌意味著品味、高附加值和人們生活中的高品質。當年，海爾、春蘭、長虹的發展和海棠相似，但當其逐步發展壯大時，都得到了所在省的大力支持，如今的海爾、春蘭、長虹已經成長為頂級家電企業……山西不從中汲取經驗和教訓，那么，“凋謝”的將不僅僅是海棠。(朱繼東本文照片均由申宏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