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經濟,被逼轉型
《南風窗》:我想目前兩岸只要是真正關心臺灣命運的人,都在試圖尋找臺灣經濟轉型問題的答案,但是似乎各種觀點都被飄忽不定的政治風云所掩蓋。而在臺灣產業界,您對這個問題應該是最具發言權的人,所以想請您做一個詮釋。
施振榮:25年前,我在臺灣創業的時候,當時大家都談臺灣產業要升級,要加強研發,創造品牌,進行國際行銷。但講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個很重要的觀念是有失才有得,你要抱住過去,那么就一定得不到未來,因為你沒有更多資源和精力去擁有新的東西。所以一定要丟,但是有多少人愿意丟?然而問題在于,臺灣目前的發展已經被逼到不得不丟的地步,越遲問題越大。
這一點大家都已看到,關鍵是愿不愿意及早做準備。臺灣那么小,資源不足,土地和人力成本又很高,它的發展一定是“重點式”的,就是只有抓住重點、關鍵的東西,不可能什么都做,所以最終導致很多產業要外移。美國也在不斷轉型,連半導體都不愿自己來做,而讓臺灣做,美國之所以有競爭力,是因為他舍得丟掉那些東西,繼續往上走。日本卻反過來,轉型太慢,它就出了問題,所以到現在也起不來。任何經濟體,都要經歷這種考驗。
《南風窗》:那么臺灣經濟要繼續向上走,必須抓住什么樣的重點?
施振榮:臺灣未來必須朝著更高附加價值的方向發展。附加價值可以分為兩大類,一方面是智慧財產的創造;另外一方面是服務,服務所代表的就是品牌。品牌的生命是來自于產品技術的創新,同時更重要的是推動一種進步,就是科技產品在過去30年來只講科技用途,現在要通過服務將科技提升到享受,因為科技已經普及化了。對一個完全不懂科技的人來講,更重要的是怎樣去享受這個科技,而不是變成困擾。這個進步必須有待我們去突破,這些都需要很高的智慧財產。
與大陸配合非常重要
《南風窗》:是否惟有通過產業的轉移,才能實現臺灣經濟的轉型?
施振榮:臺灣已經遇到了發展的瓶頸,不能再靠制造來賺錢,不得不去開發更高附加價值的東西,這是臺灣惟一的出路。美國走這個路子依靠了自身龐大的技術基礎和市場基礎,然而臺灣非常小,沒有市場的基礎。但是也有一個最好的機會,就是和大陸合作,實現優勢互補。事實上,已經有許多先行一步的企業從中獲利,比如宏基和明基,通過在大陸的發展,從而找到自己在全球的一個定位。所以臺灣與大陸配合非常重要。
在初期,大陸利用人力來介入制造,現在已經成為世界上許多產品的制造中心;第二,有了一個龐大的市場,就可以利用制造的基礎,做更加深入的研究發展,擴大行銷能力,然后再向國際發展。大陸是一個很大的經濟體,它本身具備這個條件。
《南風窗》:但是臺灣社會也彌漫著一種普遍的憂慮,認為隨著產業向大陸的轉移而導致產業空洞化,以及技術的流失,您怎樣看待這個問題?
施振榮:這里面有政治的原因,而我完全從企業面來思考。比如美國與臺灣合作,它必須要掌握自己核心優勢的地方,它并不擔心和臺灣合作就把技術轉到了臺灣。而日本就是這樣,做太多東西,這個觀念就完全錯了,結果電腦、LCD等等很多技術反而被臺灣追趕過去了。
很明顯,從競爭的角度思考,臺灣必須要看開,必須要合作,沒有第二條路,你一保守就要坐以待斃,這是最根本的,但是有這個信心的人太少了。“產業空洞化”這個詞,實際上是在十幾年前,由日本人發明的,現在又拿到臺灣來用,動輒就說產業空洞化。我不斷在臺灣講,什么空洞?有人動輒說臺灣“產業空洞化”,到底什么是未來知識經濟的產業?難道制造一大堆衣服叫產業嗎?還是制造一大堆知識是產業?實際上,如果我們把有形的東西空洞化,把無形的價值充實化的話,競爭力是更強了,但是這些一般老百姓是看不到的,也沒有辦法體會,所以更需要有領導者去溝通,舉各種不同的例子,說明為什么會這樣。
但是,如果一個政客,不會基于臺灣長期利益的考量,而只會從短期的個人利益出發,結果就拖一天算一天,到最后根本沒有辦法解決問題,或者為時已晚。所以趨勢是很簡單的,關鍵是你能不能看開,有沒有這個胸襟去積極向前走。
觀念與西方跨國企業不同
《南風窗》:臺灣利用大陸來實現經濟轉型,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但從各種跡象看出,臺企在大陸的運作與西方跨國企業似乎不盡相同?
施振榮:其實,這是因為臺灣借助大陸市場的觀念跟西方跨國企業完全不一樣。西方人認為這是最后一個大市場,所以要來占有,而我們是把大陸市場看成是練兵的市場,而最終要打出去,這是完全不同的思維。講更加實際的話,我們借助大陸市場人才的程度、授權的程度都會比美商、歐商要深,終究他們還是要把企業掌握在自己手上。但是當我們到這里來投資以后,有很多業務的發動都來自于大陸這邊的人才,而將來這些本地人才還要國際化,然后就可以拉到國際上去打拼了。
所以整個背景不一樣,思考的模式也不一樣,一個華人企業國際化所要面對的問題跟美國的教科書講的完全不一樣,我們所面對的困難和美國企業、日本企業完全不同,從美國的教科書中找不到解答,所以我要把它點出來。
《南風窗》:看來臺灣的產業轉移不僅是迫于生存壓力,更是非常主動的戰略性轉移?
施振榮:兩個方面同時存在。但是話說回來,實質上我是經濟發展委員會兩岸的共同召集人,我們大家多次討論得出的結論是:只有一條路可走,一方面還是要生根臺灣,因為臺灣也要耕耘,就像美國加州也要耕耘,蘇州也一樣;但是生根臺灣的同時要布局全球,而大陸資源是我們布局全球的一個很重要的資源,借此向世界出擊。有這樣的一個思考模式,就總能順勢而為。當然也要掌握適當的時機,太早不行,太晚也不行。
轉機已經出現?
《南風窗》:感覺臺灣是一個非常泛政治化的社會,比如非常明顯的政治娛樂化,本來可以透過經濟數據來論證的工時案問題,結果變成了各黨派之間爭執的焦點。很明顯政治生活淹沒了整個經濟生活,整個社會的舞臺都變成了政治舞臺,為什么在企業界、經濟界就沒有一個強勢的聲音出來對陣,而都是政客們在鼓噪呢?
施振榮:我們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我以前講宏基再造,但是再造的發源往往是因為問題發生之后才說再造。而臺灣整個民主政治的發展,如果沒有像今天這樣糟的話,就不會有希望說要拋開各種陳見然后去拼經濟,現在反而有這樣一個機會了,這個過程里面已經出現了一個轉機。
《南風窗》:您怎樣理解這個轉機?大陸許多方面的解讀認為這次大選之后,臺獨勢力反而增強。
施振榮:這種解讀很片面,其實是有很重要的轉機。因為以前是“無結”,大家碰到一個無法解開的結。現在民進黨變成第一大黨了,雖然他沒有過半,但是有機會形成一個新的聯合政府。我們因為已經走到多黨政治,所以就必須要有各個黨派的齊心協力。如果沒有現在的變化,就完全卡住了,沒有方法解決問題。我只能說這是一個轉機,但轉到什么樣,還有待未來的發展。
《南風窗》:即使是支持民進黨的中南地區的廣大民眾,他們也應該明顯感覺到生活因經濟下滑而受到的打擊。臺灣的民主為什么導致這么多問題?
施振榮:至少在5年前,在國民黨執政時,我不斷地發表言論說應該讓政務官有一個環境去擔當。臺灣有句話叫“官不聊生”,所有做官的每天被立法委員罵得夠嗆,根本上最苦的就是當官的人,做東也不是,做西也不是,無法負責任。現在民進黨執政了,國民黨也是全面反對,讓他做不了事情。今天臺灣的整個問題,多多少少是臺灣民主政治的整個機制出了問題,現在這次選舉能變的是什么?就是給了民進黨一個做事的機會。所以大選過后,股票連續漲了很多天,是說明大家都認同臺灣經濟可能應該有一個轉機。反正你只有4年執政,做不好就換掉,如果總是扯后腿的話,民進黨做不好就會有借口,所以現在是給他們一個機會來做事,這才是應該傳達的信息。
反過來,說老百姓是不是就相信民進黨,其實也不見得,宋楚瑜的力量也就差一點點,上次選總統只是差了兩三個縣市,那幾個地方被認為是受外省人欺負最利害的地方,可能要一點時間來沖淡。其實臺灣仍然有大半的人沒有太多本土情結,老百姓都無所謂。而政治家為了其自身利益,就搞出這些問題來了。
未來的問題要未來的政治家去負責
《南風窗》:您如何看待臺灣政府對產業外移的限制,是否是務實的表現呢?施振榮:實際上是國民黨李登輝當時采用的“戒急用忍”政策,而現在由民進黨把它松開了,當然在松開的時候,內部一些人的意見,的確是不希望產業向大陸轉移,尤其是民進黨的“大佬”們,那些臺獨思想比較強的人。但是現在已經有所改變,因為如果是比較務實的話,不是說產業留在臺灣,經濟問題就能夠得到解決。所以陳水扁一直要走中間路線嘛。當然兩岸的關系要一步步建立。
《南風窗》:您認為政府未來的步子會不會邁得更快一些?
施振榮:可能要看未來幾個月的發展,從民眾看來,大家期望值很高。而我常常做的事情,是只要能夠操之在我的,我就盡量去做,不是操之在我,我就不太煩惱。所以臺灣政府的問題,大家都憂心忡忡,我也會盡力去講,去影響。總之未來的問題要未來的政治家去負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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