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楊(北京)
又近“十·一”,在祖國的生日盤點大好河山,自應豪情萬丈。然而,當目光聚焦到環境領域時,卻很難自豪起來:無論城市環保還是生態建設,總是重點見好,普遍堪憂;微觀欣喜,宏觀發愁。剛剛公布的數據表明,我國三北成沙帶面積幾占國土面積的1/3,加上1/4的水土流失面積,我國的生態問題已上升到國家安全高度。
在解決生態環境問題時,大家的目光更多集中在生態建設上,認為這是改善環境的根本。然而,當盤點我們這些年生態建設的成果時,卻常常有令人困惑之處。例如植樹造林,盡管有關的統計數字反映我國的森林覆蓋率已上升至14.7%,但這中間有一個很重大的出入卻是沒有反映的,即上升的是剛種下去的(如果能保證全部成活的話也許可以叫做綠化林),而下降的多半是天然林甚至是原生林。按生態功能來衡量,夸張一點說,這好比地上少了張百元大鈔,多了一地毛票。為什么這樣說呢?
不管什么形式的生態建設,始作俑者都是人。事實證明,迄今為止,人對生態系統的了解是遠遠不夠的,要想達到與大自然同等的生態建設能力還差之甚遠。不必說生物圈二號的失敗,也不必說阿斯旺大壩的得不償失,單單這原生林和人工林之間就存在著我們現有技術無法逾越的鴻溝:原生林不僅有著森林的三大功能,而且還是寶貴的動植物基因庫。與人工林相比,原生林可以說是“活”的,具備了自然演化、自我更新的能力,具備了適合這一地貌和氣候的生態系統(包括完整的從初級到頂級的食物鏈),對正常的自然災害有適應和恢復能力。而這些,是由簡單樹種組合、人工栽種培育的人工林無法具備的。
到過德國的人都曾艷羨那整齊劃一、郁郁蔥蔥的森林,但那種優美的人工林在遇到火災、蟲災襲擾、酸雨降臨時,都不得不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救災,宛若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不能獨自去經受風雨。這其中的原因在于,構成人工林的優勢樹種不是經過自然選擇優勝劣汰生存下來的,也沒有一個喬、灌、草、藤兼備的植物體系和以植物為基礎的自我平衡相互維系的食物鏈,對外界的擾動防范能力很差。與我們羨慕德國的優美自然環境相映成趣的是,許多德國環境學者非常羨慕我國的原生林中的生物多樣性。珙桐、銀杉、金花茶這些異彩紛呈的孑遺植物,熊貓、金絲猴這些千姿百態的可愛物種,是造化的鬼斧神工,豈是我等能為?德國的人工林是在原生林被完全毀滅后被迫經過“生態建設”而成,但是其中別說沒有讓生物學家驚喜的新物種,連狼這種普通的肉食動物也沒有,以致食物鏈常常崩潰,不得不用人力去平衡。這樣已經喪失生物多樣性孕育機制的森林,美嗎?對此,一位德國環保專家發出了這樣好似謬論的感慨:我們的環保是世界第一,但你們的環境比我們好得太多了。當然,他說的環境僅僅指我們殘存不多的來不及開發的原生環境。
這在世界領先的原生林,在中國的發達地區已是蕩然無存了,剩余的星星點點,集中在窮鄉僻壤的深山老林里。而那兒的百姓,也需要奔小康,他們的手段主要就是木頭財政或者恰好山里有礦而延伸的石頭財政。我們不能單純斥責他們,不僅因為他們也有追求現代文明的權利,也因為從這些原生林調節氣候、涵養水土、提供種源等功能中受益的發達地區一點表示也沒有,他們當然只能用最便捷最簡單的手段來致富了。
1998年的大洪水過后,天然林保護工程和退耕還林工作啟動,國家的財政補貼似乎起到了生態轉移支付的作用。但關注一下媒體,還是會發現以天然林為主要生產資源的各林業局因為經濟原因仍沒有完全停下斧頭,他們會說他們已經在造林了,繼續伐的只是成材林或者過熟林。誰都知道,那其實多半就是原生林。前面已經說過了,木材和原生林的綜合價值相比只是九牛一毛,他們要造的林世界各地哪兒都不缺,而代表了這個地理分布的原生林卻是砍一點少一點,無法復原的。像他們這樣邊砍邊植的生態建設,還不如直接停下斧頭,不砍不植,讓大自然來建設。很不幸,現實告訴我們,這一點,他們做不到。因此,在中國現有國情下,很多專家根本就不承認生態建設這個概念,認為生態環境只能保護不能建設,建設可能只是破壞的外衣。
在國慶之時盤點環境家底,不得不心疼老祖宗留下的就這么一點兒的家當。已經改革開放富起來的中國人不必再為了一句口號就砸鍋賣鐵、伐盡青山了,這個時候,先保住這點天物,再去植樹造林綠化祖國,再去生態建設,應該做得到吧?——這兒不得不寫個問號,是因為我們做過太多“合理”無法解釋的事,現在即便人人同意保護第一、建設第二,結果也可能是該砍的還是要砍,該種的還是只能但愿都活下來。
我深信,過上十年八載,我們的森林覆蓋率比現在大幅上升,我們也許會有大片像德國那樣迷人的森林。但有可能,我們必須得去別國,告訴別人這樣一個滑稽的結論:我們的環保現在是世界第一,但我們的環境比你們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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