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絲雨
時光過得真快,轉眼間,我已經在單位工作了十余年的時光。而一向很穩重的我,在新世紀的第一年,特別特別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離開現在的單位。如果在我們這樣一個落后的省份,能夠出現一個由一個企業的計算機管理部門發展而成的、在國內小有名氣的計算機軟件公司,并且能與國家“八六三”項目掛起鉤來,許多人都不會相信。如果不是因為自
己就在這個圈子里,是一個真實的見證人的話,連我也不會相信。然而這確是真的。
我們廠在我們這樣一個小城市里,應該屬于最好的單位了。這是一個典型的社會型企業,用職工的話說就是:這里的孩子從小到大,無需走出企業一步就能生存:出生有醫院,六個月進補奶室,再后來幼兒園、小學、中學、技校、職大,直至上班。這里有很好的生活環境,所以這里職工的后代大多都會選擇留廠工作,于是,全家都在這里上班是一個普遍的現象。尤其是在八八年那樣的年代,我們這里的人大多會選擇安穩的生活,何況當時我們廠的產業相當的“熱”,掙錢多是人們普遍的看法。
能夠分到這樣的單位,應該說既是我的幸運,也是我的悲哀。因為在大學里沒有好好的讀書,畢業分配時吃了苦頭,差點被分配到另外一個與我根本不相干的縣城,幸好當時,企業非常需要大學生,所以我還是很順利地上了班,并且分到了與所學專業對口的部門。不知怎的,在起初工作的時侯,我常常會有一種“報恩”的想法和感覺。
我挺慶幸自己分到了這樣一個單位,一來年輕人多,我不需要為復雜的人事關系而煩惱,二來單位學習氣氛很濃,而我也更適合于做技術工作。盡管當時許多人都說:計算機部門很窮,只能排到廠里的三線隊伍,沒有什么發展前途。
到底是計算機專業出身,憑著我的努力和很好的悟性,在不長的時間里,我已經把在學校里落下的功課補了起來,并且在領導和同事眼里,我已經成為一塊很好用的“料”。
我們企業的老總是很有魄力的,在九十年代初期,敢于花大價錢引進國外先進的管理軟件,應該說是一個很難得的決策。于是我們計算機部門有了事情做,而且是一個不小的事情。有幾個出國的名額,人員名單是早就定下的,于是大家開始上英語班。而我們這幫英文不錯,但實在是太年輕的選手,當時學英語的目的,確實只是想學點東西出來。
出國的人員很快就回來了。每天培訓,講課。可我就象是讀天書一般。畢竟沒有學過企業管理,對管理方面的事情一竅不通。很快,企業制定了管理軟件上馬的計劃。每個出國人員也都分到了一個項目。而我也出乎意料得到了一個項目,而且是公認為最難的項目。能夠得到該項目,絕對偶然。只因為我們的新機房剛建成的時候,我很積極去了那里幾趟,并且很是認真的讀了讀程序。于是。。。很多人為我捏了一把汗,知情人都勸我別攬這個活。可天生喜歡接受挑戰的我,也許真是初生牛犢吧,竟不知深淺地接受了任務。一切都得學,學ORACLE、學企業管理、學MRP思想。雖然需要學習的東西很多,壓力很大,也曾經為此掉過眼淚,但那時總覺得過得很充實,很快樂。尤其是在與管理人員的學習當中,我真正的體會到了工人階級的真誠和樸實。那時,我們經常討論,交流。記得頭一次講課的時候,我慌慌張張地,毫無條理,連自己說的是什么也不清楚。而到了后來,我自如了,我可以很順流地根據聽眾的層次、按照自己的思路講課了。
我們的項目在進行當中,人員也做了很多調整,用一句話來說吧,就是:出國學習的人很快就撤了,而沒有出國學習的人都頂了上去。同時由于我們單位在實施這個項目的時侯,加入了許多新鮮血液,人員在不斷的增加,“室”的編制已經擴大到“處”,對領導崗位這一權利的爭奪也成為日常工作的一個重要內容。上層領導在不斷的平衡、平衡。終于還是以一個領導的出走而告一段落。其間,一些有理想而不甘于現狀的同事也走了。
到了93年底,我們的項目在克服了種種困難以后,還是很好的上去了。而當我有時間看看自己的時候,才發現了自己的“孤獨”。單位同來的、比我晚來的女同胞都已經結婚的結婚,生孩子的生孩子,只有老大不小的我還在工作。雖然因此贏得了男同胞的贊嘆,但在女同胞的圈子里我簡直就象一個“另類”。
當我準備結婚的時候,有了一個日本的出國名額,企業購買了日本的加工設備,需要做與管理系統的接口。這是屬于CIMS技術里的一項工作。接口設計是我做的,當初與日本談判也是我參加的,于是許多人都認為該輪上我出國了。但感覺告訴我沒我的事。因為在我們這里出國從來不是為了技術的需要,而是屬于一種待遇,一個夠一定級別的人的待遇。果真有一天領導把我叫了去,她帶著一種特別的感情色彩,委婉地對我說:“有一個出國的機會,這個機會也許對你來講可能就這么一回,我也希望你去。但是考慮以后的工作和你現在的年齡狀況。。。。這樣吧,你來選擇:一是你出國,但在兩年內不能要孩子。二是由你的組長去。當然,有一點一定要明確:誰出國誰負責完成這個項目。你好好想想。”聽了這話的我,當時的感覺:與其說是我的命運在于我的決定,不如說是我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因為我要想得到就必須付出額外的代價?!更何況領導說這話的時候,我的組長就在我的跟前看著我。所以我放棄了任何選擇。而領導最終的結果也還是“論資排輩吧。”由我的上司去了。另我哭笑不得的是,后來竟傳出了這樣的言論:說我放棄出國是為了想結婚!傳出這話的人竟然是某夫人!我師傅于是質問我為什么當初不爭取出國,旁邊另一個師傅說:“爭什么爭,早就內定好的!”
該項目最終的結果,由一個新來的大學生接著做了,因為我先前已經做了很多的工作,所以,已經成為準媽媽的我,時常還是出現在工作現場,盡可能地幫助那個新同事。說來也有意思,我當時為了不想在日本人面前暴露自己準媽媽的身份,盡可能的掩飾自己。因為我知道日本的女人在結婚以后是不工作的。我當時更多的感覺是一種無奈,一種悲哀!根本沒有什么中國職業婦女的驕傲之類的感覺。
當我在家歇產假的時候,我第一次發現:休息太好了!當我辛勤努力工作的時候,雖然取得了很多的成績,卻幾乎沒有什么榮譽和獎勵,很多次有榮譽要發的時候,因為名額的有限,論資格自然排不上我,只有一次因為有了額外名額,我混了一個二等獎。而我在休息的時候,工資待遇什么也沒有丟嘛!應該說領導對我還是有特別關照的,在我歇產假的時候,沒有影響我的工資升級,這在女同胞里,是獨一無二的。
95年,當我休完假期重新上班的時候,我又接受了一項新的任務:廠里的主服務器要更新換代了,需要進行新舊系統的切換。這不僅是程序與數據要從一個機器轉移到另一個機器,而且涉及到操作系統間的轉化。為了保證系統間交換的平滑過度,我開動腦筋,在技術上做了許多工作,終于使系統更換的任務很好的完成了。而我因此受到了800圓的獎勵。當我拿到這筆獎金的時候,突然間就想到了陳佩斯的臺詞:“我王老五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的錢啊!”雖然我們屬于IT行業,但在企業里,因為年輕,我們的基本工資相對于老職工總是很低,獎金的基數在廠里也是最少的。我們曾經自嘲地說:咱們單位老是拖全廠職工的后腿,總也拿不到全廠職工工資的平均數。丟人!
為了能夠留住計算機人才,老總有了一個更大膽的想法:給一些優惠政策,讓我們部門開公司,自己養活自己。很快的,在老總的支持下,我們的公司開張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我們開發出了擁有自己版權的管理軟件,從一些關系單位開始使用。同時,也由于我們在計算機管理方面確實做了很多的成績,與清華大學等一些名校的合作也開始了。這一方面使我們擴大了視野,另一方面也使我們公司的對外宣傳得到了加強。我們的客戶慢慢的多了。我們公司就象是一個小小的船,在剛建好,還沒有來得急裝飾和熟悉水性的情況下,在人們懷疑的眼光中,晃晃悠悠地下海了。
隨著公司的發展,一些問題也出現了。這時候的單位強調效益多了,強調技術卻少了。原先職工們會為了技術上的問題爭個面紅耳赤,而現在則在為別的明爭暗斗。技術上的問題于是就成了:誰會做誰做,誰發現問題誰解決。在收入上,大家都差不多,只是整體水平的確提高了許多。在單位,公司的事情,最好別多談,掌握一個“領導永遠是對的”就成了。而象我這樣認真慣了人,還真不習慣。
公司有了起色,我們單位因此也成了另人注目和議論的焦點。風言風語很多,說什么的都有:什么公司領導領雙份工資了、有不白收入了。也有羨慕的,當時我們單位成了年輕人首選的單位,想進還真需要門路。在廠里最困難的時候,有人說:全廠只有計算機中心的飯碗是最“鐵”的,也有人說我們是在出賣廠里的管理思想。但不管怎么樣,我們這艘船還是在跌跌撞撞中航行著。是好是壞,我們自己心里最明白。
由于與外界打交道多了,領導的思路也寬了。到了98年以后,公司的動蕩開始了。可以說每年年底都是我們職工最擔心的日子,尤其是在外出差的人,也許你回來的時候,公司又變了模樣。走人,成了單位的一大特色。畢竟外面的世界更精彩!開始是小兵走,單槍匹馬的走;后來就演變成了領導帶頭走,一群一群的走。那時的日子真可謂提心吊膽,有時候客戶的電話來了,項目負責人東躲西藏,不敢回客戶的話,誰知道領導是什么意見呢?
到了2000年,在我們這艘就要崩潰解體的時候,終于在廠領導的干預下,我們的公司又重新走向了穩定。走向了新的發展道路。說句實話,身處在我們這里的人大多數希望過穩定的生活。尤其是當年齡大的時候,穩定就越成為職工的希望。這幾年,除了換人,還是換人,領導換了,底下的人員也換了。有抱負的走了,幕名的來了,一茬接著一茬。隨著這些變動,人也在不斷的在轉變,相互間的信任成了問題,常常是這樣一種狀態:開會的時候沒人吭氣,開完會總是三三兩兩的嘀嘀咕咕。
為了公司更好的發展,廠領導決定把原來的單位一分為二,一部分負責廠里計算機的工作,另一部分是計算機公司,專門負責對外的業務。我則分在了公司。新公司又重新啟動了。我打心眼里希望公司能夠發展起來,畢竟我們將來靠的就是它的興旺。同事們也都是這樣的想法。我們的工作經常需要出差在外,家里的事情大都顧不上。單位有位同事,愛人在企業的駐外銷售部門,兒子只好交給孩子的姑姑來帶。
我們做企業信息管理軟件的,應該屬于IT業中比較麻煩的一個。全國企業有多種行業,行業與行業,企業與企業之間,在管理方面各不相同。做項目時,在我們企業遇到的問題,在其它企業也都會遇到,而且還會出現從未見過的問題。在者,企業內部人為的因素,有時會成為我們做項目的絆腳石。在一家企業做項目時,因為選軟件的時候,涉及了某些人的利益,有了矛盾,那些人直接把矛盾對向了我們。一次,一位負責人陰陽怪氣地對我說:“你可得好好干呢,我這人可不好交代。”我當即對他說:“行啊!我這人最喜歡接受挑戰。”在外做項目,需要面對許多許多的問題,如何與企業領導打交道、與管理人員交流、如何快速地教授技術人員技術,這一切的一切,既是一種挑戰,也是一種學習的機會。
在2000年,我很受重用的負責了一項重要的工作。雖然我很是負責的對待工作,各項工作也在正常地往下走,但結果卻沒有按我預想的那樣。在2000年底,我被迫放棄了我負責的那項工作。原因很簡單,我與我的上司因為工作上的問題發生了沖突。
后來我看雜志,找到了我自身的原因,那雜志上談到:與上司的三種最危險的關系中,首當齊沖的就是把上司當朋友!我們公司的新老總應該說是一個新生代,很有抱負。在大城市里熏陶過,但他缺乏的是技術方面的支持。他原先對硬件非常在行,而現在領導一個以軟件業為主業務的公司,無論在技術上還是在管理上都有所欠缺。
我一直覺得他既然很器重我,把重要的工作交給我,我就應該對這項工作負責。他把信任給了我,也把更大的壓力給了我。而我的工作態度通常是找問題,在我看來,如果在做意見事情的時候,能夠把將要發生的問題想得多一些,這樣就會更有利于工作。而領導卻不這樣認為,在他看來,問題多只能說明公司的差!所以,雖然我是沖工作去的,但說話少了忌諱,所以很快便不受歡迎了。最終。。。2000和2001年是我為工作付出眼淚最多的年頭。
我還是象從前那樣認真負責地工作著,雖然有些事情明顯地讓我不舒心,但是習慣了認真的我,對于交代給我的工作,我還是都一一認真地完成,并且受到同事們的認可。
2001年,可以說有半年的時間,我一直工作在一種憤懣的環境里。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許久,但我從中的陰影里逃脫出來,還是最近的事情。盡管如此,在2001年來臨的時候,在單位的慶新年晚會上,三十六歲的我還是默默地說:六六三十六,希望我和我的單位都能六六大順。
我們單位這只敢于在大海里航行的小小的小船,不知道它是否能真正地發展壯大,雖然并不需要成為豪華客輪,(即使是豪華客輪也有沉沒的危險),但從內心深處,我一直盼望它的壯大、壯大。
從畢業至今,我已經在這里干了十三年的光景,從一個蹦蹦跳跳上班的女孩兒,到現在一個有了牽掛和倦意的女人。現在的我已經不再年輕,尤其是計算機行業,據說我的大學同學中,做技術的人很少很少,更別說是女同學在做技術活了。記得那年我們在省城封閉開發產品,我的一位大學好友去看我,見到我那么辛苦地編程,她說了一句:“你們怎么不買軟件,拿來用就行了,編它多費勁!”我苦笑地告訴她:“我們是賣軟件的”。差距,什么是差距?這就是差距。
說心里話,我一直喜歡這個工作。當你埋頭做了好久,計算機終于按照你的思路出來正確結果的時候;當你把一個運算一整天都不出結果,象是死掉的程序,經過優化結構,幾分鐘就出來結果的時候;當管理人員那么信任你,請你幫忙給他生成一份信息清單的時候。。。。那份喜悅和自豪,真的很難用幾句話來表白。我愛我的工作,可我也需要一個適合我的環境。當然,人應該主動地適應環境,但當你的努力沒有結果的時候,真的該考慮換一個環境了。
曾經有一個清華的研究生,在與我一起做項目的時候問我:為什么沒有想到去外面發展?我當時只是覺得自己有疑慮:我行嗎?而現在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出去,去接受一個新的挑戰。唯一的感覺就是:如果還呆在這里,只有退步。不往前發展,就等于退步!想出去的我已經沒有什么優勢可言,無論是年齡、性別、還是學歷,出去也許并不會真的給我帶來我想要的東西,但絕對可以給我新的希望和追求。再說,我們的公司名義上雖然是公司,雖然我們也有股份在里面,算是一個小小的股東,但這樣的公司在管理上,始終脫不開國企管理的模式,也許再過若干年,它還是這副模樣。而我已經厭倦了幾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說走,其實也并非一個輕松的話題,我不會忘記,當我的那些走入大公司的同事重新見到我的時候,所露出的激動,畢竟一個人在一生當中,情是一個長久的需求。在者,這里有我十幾年的心血,從某種意義上講,它們就象我的孩子一般,而且我還有好多課題需要研究。
想走,但何時能走,我真的不知道。(編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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