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海漁業資源枯竭，漁民多上岸另謀出路。圖為青島港閑置的漁船。(資料片)

　　東經124搏命的漁船

　　本報記者 寇潤濤

　　中國有長達18000多公里的大陸海岸線，有300萬平方公里的海洋國土面積，同樣也有日本、韓國、越南、菲律賓等8個存在海上爭議的鄰國。當中國漁民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充滿風險和不確定性的海域時，個體的經濟利益與國家間的海洋爭端越來越緊地綁在了一起。

　　在頻繁發生的國際漁業糾紛事件背后，是什么逼得漁民不惜冒險出海，甚至以命相搏？

　　6月1日，黃渤海海域進入為期3個月的休漁期。

　　在大連龍王塘漁港，由于撈上來的魚越來越少，船老板趙強打算將船賣掉。

　　然而，在休漁期開始前兩周，船長黃濤決定再次鋌而走險，冒險到東經124°附近的海域打魚。

　　這里，曾是朝鮮軍警扣押中國漁船的地方。黃濤說：“誰碰上他們算誰倒霉吧！”

　　老漁民的“最后一網”

　　6月7日一大早，大連龍王塘漁港，來自煙臺海陽的孫曉亮點了一根煙，在“魯榮漁□□□□”號漁船坐了下來。

　　船上一些年輕伙計早在6月1日船靠岸不久就奔回老家了，孫曉亮沒有這么著急，他看著身旁這只300馬力的鐵皮漁船，眼里一片茫然，“過了今年這個休漁期，可能我再也不用回到船上干活了……”

　　孫曉亮今年46歲，在船上已經干了13年。以往休漁前，船老板都會專門給他打電話，約好3個月后再到船上干活，但是，今年老板沒再開這個口。

　　“老板不說我也明白，這海上打魚越來越難了，誰都得為往后的日子想一條活路。”老孫說。

　　在老孫收拾行李時，船老板趙強正忙著找師傅把船上損壞的地方修好，他想盡快聯系個買家把船賣掉。

　　趙強是黑龍江人，1999年在山東買了這艘二手漁船，花了十多萬元錢。這艘300馬力漁船得配10個船員，出海一次至少半個月，需要3噸至5噸左右柴油。

　　“運氣好的話，能捕到兩萬多塊錢的魚，但目前每噸柴油價格7000元左右，光油錢就得兩萬多元。”趙強說，再加上船員平均5000塊錢工資和船只損耗，出一趟海至少得2.4萬元費用，“忙活半個月，還可能賠錢，還不如在家歇著。”

　　“絕戶網”下無大魚

　　大連龍王塘漁港屬國家一級漁港，隨著附近旅順南路軟件產業帶發展壯大，龍王塘開始轉型，周邊村莊被開發為高層樓盤，均價9000元左右。

　　5月31日，伏季休漁開始前一天，吉林人王秀英和丈夫駕著小木船到附近海里轉了一圈，凌晨3點出海，下午5點回港。這一趟下來，光油錢就要花800元左右，不過一天下來并無所獲。

　　按照王秀英的說法，現在10海里以內已經很難捕到大魚了，“出海一天，弄上二三十斤魚就不錯了。比起打魚，本地人還不如靠租房子掙錢。”

　　停靠在港區的數百條漁船，都標著‘遼大’的字樣，其實多數都是像王秀英這樣的外地人在打魚。

　　2010年，王秀英和丈夫買了一條180馬力的木質漁船和一條小木船，在龍王塘暫住下來。兩口子今年30歲，兩年下來，買房計劃一直擱置著。

　　6月1日，在龍王塘漁港，休漁期開始前最后一批海貨上岸。

　　成堆的海貨里，鼓眼、偏口占了多數，但這些魚都很小。旁邊堆著的大頭腥魚最大的也不過20厘米長。龍王塘的居民李洪軍說：“這些大頭腥基本上二三兩重，都還沒長成，長成后應該是五六斤以上的魚。”

　　李洪軍今年53歲，家里曾經也有一條300馬力的漁船，十年前他把船賣了買房。看著今年休漁前最后一批海貨，老李臉上擠出一絲苦笑。他說：“20多年前，海里的魚沒有這么小的，一網下去，撈上來的魚最輕也得十多斤。”

　　在老李的印象里，當時出海兩三海里，他和船上的伙計忙活一上午就能撈滿艙。“現在近海都沒魚了，漁民都用一種叫“絕戶網”的漁網，網眼小得只能穿過一根手指頭，把魚都撈沒了。”

　　在港口碼頭，記者見到了李洪軍口中的這種“絕戶網”。這種漁網有上下兩層，一層網眼比較大，主要是保護漁網，另一層網網眼直徑只有1厘米左右。

　　2004年7月1日起，我國全面實施海洋捕撈網具網目尺寸限制規定。以拖網為例，漁網最小網距為5.4厘米，而且，禁止使用雙層網囊網衣。

　　然而，為了能多撈點魚，很多漁民偷著使用這種“絕戶網”。“絕戶網”所到之處，將成魚、幼魚一網打盡，撈上來的大部分幼魚，只能充作飼料。

　　大連市水產技術推廣站的劉彤主任告訴記者，每年伏季休漁期間都會往黃海增殖放流，成千上萬斤魚苗基本上三個月就長大了。但是，“只要一開海，漁船就把海面鋪滿了，用不了兩個星期，海里又被撈空了。”

　　根據山東省海洋漁業廳2011年伏季休漁結束后半個月的生產情況分析，對蝦開捕后，山東全省共投入對蝦漁船4000多艘，比上年多投入500余艘，但產量同比減少29%；投入海蜇生產漁船2657艘，產量1.7萬噸，同比減產21%。

　　中國環境與發展國際合作委員會2011年一項統計顯示，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我國海洋捕撈機動漁船增至20萬艘，掠奪式捕撈導致近海漁業資源衰退，大黃魚絕跡，帶魚、小黃魚等漁獲量主要以幼魚和一齡魚為主，經濟價值大幅降低。

　　“提著腦袋”去灰色海域

　　有人被逼得打退堂鼓，也有人打算著繼續鋌而走險。

　　6月1日一早，天剛蒙蒙亮，黃濤駕駛著漁船回到大連灣漁港。

　　當天，老黃的漁獲量不算大，但魷魚、鲅魚、鮐魚等這些品種都有。“之所以能保證產量，是因為大家伙提著腦袋去朝鮮那邊偷著干活。”老黃說。

　　就在伏季休漁期開始前兩周，老黃帶著伙計趁夜色來到位于東經123°附近海域，關閉衛星定位系統，由北向南拉過一網。這片區域有一條中朝兩國漁民間約定俗成的分界線——東經124°,以西是中國海域，以東是朝鮮海域。

　　根據漁政部門規定，漁船上必須有衛星定位系統，保證漁政部門監控，一旦發現漁船未經許可越界，會通知船長返回。但是，一些漁民捕撈時會關閉衛星定位系統，避開監控。

　　就在5月8日，3艘中國漁船及船上29名中國漁民被朝鮮軍警越界劫捕，帶回朝鮮扣押。當老黃開著船在這片海域捕撈時，被扣押的中國漁民還在朝鮮。

　　老黃當了十多年船長，這樣的事他已見怪不怪了。

　　他說：“這次被扣是被媒體報道出來的，還有多起沒曝光的。對漁民來說，誰碰上算誰倒霉吧。”

　　丹東海域擁有魚、蝦、蟹、貝等水生動物150多種，這里出產的黃蜆子、梭子蟹、花蜆子很受市場歡迎。

　　黃濤經常到丹東海域去捕撈，5月初還捕到過黃蜆子，但還不到30斤。偶爾，他也到朝鮮海域，就是為了多撈一些黃蜆子這樣的值錢貨。

　　丹東海域內的黃蜆子和梭子蟹數量銳減，劉彤感受很深。他說，黃蜆子在黃海北部海域品質最好，完全野生，無法養殖，主要分布在我國丹東海域以及朝鮮、日本海域。10年前直徑4厘米的大黃蜆子每日捕撈量達數十萬斤，而這兩年每天能夠捕撈的規格以上大黃蜆子只有2萬多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