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2月4日,猴年元宵節前夜。江蘇省丹陽市東南大酒店。
面對鎮江市檢察院反貪局的辦案人員,張阿興妻子的第一句話就是:“完了!”她認為,東南大酒店是張阿興多年來奮斗的“杰作”,酒店也是她老公的包袱,是張阿興“犯事”的導火索。此時此地找她談話,對辦案人員來說,純粹是因為辦案中的一種巧合。可對她來說,卻意味著張阿興人生的“滑鐵盧”到了。
經反貪局干警數十個日夜的連續奮戰,丹陽市建設局原局長張阿興涉嫌受賄、巨額財產來源不明大案終于浮出了水面。
他能熟練地用英語、日語與外賓對話,這在一個縣級市的科級干部中真是鳳毛麟角
張阿興是個幸運兒。1977年,張阿興作為最后一批工農兵大學生,來到上海華東理工大學學習市政工程專業。1980年,張阿興大學畢業,被分配到天津某設計院,從事技術設計工作。1983年,他從天津調回丹陽市建委工作。1990年5月,張阿興作為最年輕的副主任,走上了建委領導的崗位。2001年底,政府機構改革過程中,張阿興又被任命為建設局局長。
在丹陽市局長的行列中,張阿興是有名的“專業型、學習型”局長。業余時間,除了正常應酬外,他大部分時間用于學習,通過自學參加統一考試,他于1990年10月獲得工程師任職資格。他會兩門外語,能熟練地用英語、日語與外賓對話,這在一個縣級市的科級干部中真是鳳毛麟角。
在家里,張阿興是個“模范丈夫”。妻子熱衷交際,晚上經常很遲才回家。張阿興卻很少在外應酬,回家后,首先是輔導女兒學習,其次是包攬家中所有家務,然后就是看書學習。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利用職務之便,百余次收受他人“紅包”,走上了犯罪的道路。經查明,自1995年夏天至2004年春節期間,在不到9年的時間內,張阿興先后利用擔任丹陽市建設委員會副主任、丹陽市建設局局長職務之便,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共計人民幣70余萬元,美元1.1萬元。另外,張阿興對價值近80萬元的財產不能說明合法來源。
幾年間,張阿興收下了李同山幾萬元紅包。李同山靠張阿興,卻變成了千萬富翁
其貌不揚的李同山,6年前還是個村辦建筑站的站長。今天他卻成了丹陽建筑界無人不曉的“人物”,資產超過千萬元。在他的發家史里,張阿興是他不折不扣的“父母官”。
1998年春節前夕,李同山提著高檔煙酒,第一次登門給張阿興“拜年”。屁股還沒坐熱,李同山就急著和張主任告辭,臨行前,丟下一個裝有3000元人民幣的“紅包”。張阿興知道,李同山是想請他幫忙,解決李同山建筑公司資質由三級升二級的問題。當時,張阿興任建委副主任,分管此項工作。不久,李同山的公司就順利地取得了二級資質,為日后“打天下”夯實了基礎。而李同山明白,張阿興這棵大樹的陰涼會與日俱增,所以他的紅包也越送越厚。
1998年、1999年春節,李同山的“拜年”紅包是3000元。到了2000年、2001年春節,他的紅包增加到5000元,外加高檔煙酒。2002年春節前,張阿興坐上了建設局第一把交椅,李同山的紅包一下子來了個翻番,送了1萬元。
在張阿興鼎力相助下,2002年李同山投資注冊了丹陽市第一家預拌混凝土有限公司。李同山私下要求張阿興不許批復第二家該類公司。為了“支持”李同山的“事業”,張阿興不遺余力,他動員建筑單位統一使用商品混凝土,甚至采用行政措施迫使他們使用。2002年4月,在有關會議上,張阿興要求:建筑設計院在出圖時,要注明按要求使用預拌混凝土;招投標辦在編制標底時,也要按規定使用的預拌混凝土價編制;建管處在簽發施工許可證和工程施工合同簽證時,要查驗預拌混凝土使用合同。于是李同山的公司如日中天,生產和銷售業績十分喜人。
2003年春節要到了,發了財的李同山第一個要犒賞的“恩人”當然是張阿興。他“拜年”的紅包又翻了一番,2萬元!2004年春節前,張阿興居然一次性收下了3萬元的紅包。
同一個張阿興,6年后其身價高出了十倍。可與此同時,一個村辦建筑站站長,6年中成了千萬富翁。
作為名牌大學的畢業生,他送“紅包”比較講究“品位”
在給張阿興送紅包的人群中,什么樣的人都有。上海一家設計院的工程師肖康,為在丹陽開拓建設工程設計市場,在張阿興身上沒少下工夫。當然,作為名牌大學的畢業生,他送“紅包”比較講究“品位”。
2001年初,張阿興由于工作關系,開始與肖康接觸。一年后,由肖康負責設計的市民廣場工程結束,而張阿興同肖康的感情卻升溫了。肖康需要張阿興大力相助,這毋庸置疑;而同時,張阿興也有求肖康的地方。
原來肖康同時還擔任一民間組織的“領導”——江蘇省丹中上海校友會“秘書長”。張阿興很在意他這個“秘書長”的頭銜。為什么呢?張阿興的女兒已經上高三了,立志要到上海上大學,然后想在上海成家立業。這是女兒的理想,也是張阿興夫婦的追求。
聰明的肖康也設計了一條“互利互惠”之路。2002年春節前夕,肖康來到張阿興家,給他們夫婦各送上一張賀年卡,每個卡內裝有3200元錢。這顯然是投石問路。
2003年夏天,在肖康精心安排下,張阿興的女兒如愿以償地考入上海某大學。
此時肖康和張阿興已開始稱兄道弟,可肖康并未得意忘形。因為市民廣場還有18萬元的設計費沒有到手,這事非要張阿興出面才能擺平,所以他必須趁熱打鐵。
2004年春節前,肖康來到張阿興家,這次,張阿興夫婦像招待有功之臣般款待這位“秘書長”。肖康未因主人的熱情而忘乎所以。臨行前,他按常理留下一個紅包。這次肖康出手真大方,5000美元。這大概也是張阿興收受他人外幣最多的一次,望著這好像撿來的錢,夫妻倆心里樂滋滋的。
類似肖康工程師這樣的行賄者還有不少。南京一科技有限公司業務經理李智花,為了早日拿到在承接市民廣場電子屏業務上的工程款,于2003年和2004年春節前,兩次給張阿興送了1.3萬元人民幣。丹陽一通信設備公司總經理蔣家鑫,為了本公司的利益,先后5次給張阿興送了3.8萬元人民幣。
根據張阿興交代,處理掉的煙酒總價自己也記不清了,估計有50多萬元
給張阿興送禮的人,不但送紅包,還要送煙酒。平時,張阿興單位每個月發4條工作煙,請吃、吃請又是家常便飯,所以家中的煙酒處理成了張阿興夫婦的棘手問題。此時,一群為張家處理煙酒的“中介”應運而生。根據張阿興交代,處理掉的煙酒總價自己也記不清了,估計有50多萬元。
第一個闖入張家,為其處理煙酒的人叫史小國。那是1994年初,史小國辭去常州一高校教師的工作,回到家鄉丹陽,下海做衛生潔具生意。史小國通過其嫂認識了張阿興的妻子,因為她倆是非常要好的老同學。張阿興的妻子很給老同學面子,使勁兒吹枕邊風,史小國終于同張阿興接上了頭。
當時,張阿興負責籌建丹陽市最豪華的東南大酒店,當然需要衛生潔具。就是這個我們前面提到的東南大酒店,在張阿興的安排下,史小國在這里做了100多萬元的潔具和50多萬元的外墻磚生意。不知何時何地,精明的史小國同張阿興的妻子聊起煙酒生意。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就這樣,兩人一拍即合。從1994年秋天開始,史小國每年要為張阿興處理幾萬元的煙酒。史小國也沒忘記張阿興對他潔具生意上的關照,1994年夏天,他出錢給張阿興家安裝了一臺價格6000元的空調;1995年暑假,張阿興女兒在上海住院,史小國去看望,又送了1萬元紅包;1996年、1997年春節前,各送了1萬元紅包;1998年春節前送了5000元。再后來,史小國開起了飯店,同張阿興的接觸少了,紅包才消失了。
張阿興的受賄主要集中在1998年以后。就在今年春節期間,張阿興就收了30多萬元紅包
1994年秋,丹陽市建委籌建東南大酒店,原打算投資5000萬元資金,建一個三星級酒店。后來,酒店規模擴大,出現4000萬元資金缺口。1995年7月,建委分派酒店籌建總指揮張阿興,參與丹陽市招商團赴新加坡籌集資金。從此,張阿興與東南大酒店結下了不解之緣,從籌建總指揮到酒店董事長,10年中,酒店的風風雨雨,無時無處不留下張阿興的喜怒哀樂。
招商團臨行前,部分建筑工頭和他分管的單位,紛紛借此機會孝敬頂頭上司。參加東南大酒店樁基工程的老板陶西正捷足先登,晚上他來到張阿興家,一出手就是2萬元;緊隨其后的是設計院院長的1萬元紅包、建管處主任的1萬元紅包……連張阿興自己都沒有想到,第一次出國就有這么多人“解囊相助”。
到了新加坡,招商引資工作進展十分順利,協議簽訂以后,張阿興的招商任務就算完成了,接著就是如何“消費”了。帶了幾萬元錢,買什么呢?后來,張阿興一下子買了四臺“雙語通”,每臺6500元人民幣,共計花去2.6萬元。回國后,張阿興留下一臺給自己女兒用,其余3臺送給了他認為有必要進貢的領導。
張阿興從新加坡招商回國不久,可能是“雙語通”買得較多,惹人眼紅。不久,有人舉報他在出國前接受他人賄賂,檢察院找張阿興調查情況,張阿興拒不承認,隱瞞了受賄事實,蒙混過了關。不過,事后他將設計院和建管處的2萬元錢退還了,并且要求對方寫了收條,以免后患。
實際上,張阿興也不是啥紅包都收。2003年春天,一位包工頭請張阿興吃飯,飯后送給張阿興一套西服。張阿興覺得這不過分,就接受了。回家后,細心的張阿興檢查了一下衣服,發現口袋里有2000美元。張阿興立即打電話給對方,要求立即來取走錢。由于張阿興的態度堅定,對方當晚就取走了那2000美元。當檢察官訊問他為什么要這樣的時候,他“城府”很深地說:“因為他是生人,深淺吃不準,怕今后節外生枝。”
可另一方面,他的膽子又特別大。早在1998年,群眾就曾經舉報過張阿興的經濟問題,檢察院也展開過調查。但張阿興不但沒有從中吸取教訓,反而變本加厲,收受他人賄賂。據鎮江市檢察院反貪局干警統計,張阿興的受賄主要集中在1998年以后,僅今年春節期間,張阿興就收了30多萬元紅包。
2004年7月7日,鎮江市檢察院依法向鎮江市中級法院提起公訴。2004年10月11日,鎮江市中級法院開庭審理張阿興受賄案。2004年10月27日鎮江市中級法院一審判處張阿興有期徒刑十一年,并處沒收財產10萬元。
最終,不斷膨脹的紅包變成“炸藥包”,這“炸藥包”把能干的張阿興炸翻在地。這其中的滋味究竟有多痛苦,張阿興會用后半生去慢慢品嘗的。 (若山 法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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