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逃不出欲望的驅使。游瀘沽湖,已是二十年來的一個期待。
汽車在蜿蜒的山路上顛簸,灰蒙蒙的天空飄灑著小雨,窗外連片的綠色,消磨著人們的耐心。爬過一個不算太高的山崗,司機招呼著:“醒醒吧,下面就是瀘沽湖。”
車停落水村,司機說到站了。一排排酒吧鱗次櫛比,似曾相識。瞬間,行人稀少的湖
邊,擁出許多穿著入時的店主招攬著生意。
“這里離現代太近,一定要去里格村……”司機執拗不過,又上了路。
當地人講,每年9月,是雨季的尾聲。有時一連數日陰雨連綿,空氣濕冷,云黑鍋蓋似的籠罩在整個湖面,如同身材標致的少女,裹在肥大的羊皮筒子里,只能靠想像力,理解遮掩著的美麗。但每個人的運氣,并不全都一樣。
果果,一位從未謀面的同路人,曾在電話中發牢騷:“3天了,天天只能坐在酒吧,朝著窗外的雨線發呆,曬曬太陽簡直是種渴望。”暫短的假期和那片漫無邊際的云,最終擊垮了她等待燦爛的決心,無奈之下,帶著些傷感,選擇了歸途。
來到瀘沽湖,鍋莊舞是不能不跳的。跳舞,對于摩梭人的少男少女來說,是種愉悅的方式,更是相互間眉目傳情、送達愛慕的良機。
不知誰說的:小伙相中了哪個姑娘,就可在舞蹈之中尋找機會,輕輕撩動姑娘的手心,如果得到姑娘的相同回應,那么一切就會水到渠成。
來自五湖四海的異鄉人,與摩梭人身著艷麗民族服裝的俊男靚女環繞在篝火前,載歌載舞,歡樂融融,這是在電視鏡頭里看到多次的場景。還是這場倒霉透頂的雨,澆滅了期待已久的篝火,更無從印證傳說中的真偽。
失落中,默念著“菩薩保佑,來日雨過天晴。”
心誠則靈。半夜醒來,面向湖水的窗外,掛滿了閃爍的星斗,于是再也不能入睡。天色漸亮,薄薄的霧氣似小姑娘綿軟的發梢,伴著晨風在水面上緩緩舞動,時而聚合,時而飄散。遠處山環間探出的半島,有如浮向湖心的鱷魚,上面樹木、房屋的輪廓影影綽綽。瞬間,光角從云的縫隙間噴薄而出,岸邊的鵝卵石、清澈的湖水、蒼茫的山林盡被染成紫色,然后由紫變紅,再化為金色。
眼前瞬息萬變的驚艷,令人感受到心靈的震撼。相機快門咔咔的掀動,盡管雙手在情不自禁的顫抖。體驗美麗,往往是孤獨的。當睡眼惺忪的旅友們,從酒吧木樓的徹夜狂歡中驚醒,想起記錄清晨美景的時候,天已大亮。
如果單從景色而言,瀘沽湖很美,但并不十分的出眾。然而許多人抱著過客的初衷,卻就此止步,不再回頭。其中自有個中原因。
摩梭人至今只有三萬人口,而出了兩個名人。
記得最早聽說瀘沽湖這個地方,是上世紀80年代中期,一個到云南實習的學友,不經意間闖入這片遠離現代社會形態的母系王國。而對瀘沽湖產生比較深刻的印象,還是讀過《走回女兒國》這部書之后。因為這本書,摩梭姑娘楊二車娜姆成為了女兒國的名人。也因為這本書,讓許多人產生了對這片神奇土地的向往。
另一位名人,則是生于斯、長于斯,至今仍生活在瀘沽湖畔的扎西。他的名字,已經成為瀘沽湖的一個品牌,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甚至海外的游人,慕名而來。
扎西三十開外,身材高大,棱角分明的臉龐呈現出古銅色,大尺碼的翻毛皮鞋,磨得發白的牛仔褲,寬大的明黃色對襟衣裳,褐色氈帽檐下一對清澈的眸子,眼神給陌生人以堅定、親和的感覺。
按照當地信仰藏傳佛教的習俗,扎西八歲開始進入寺院當喇嘛,十八歲還俗后開始帶著馬幫,足跡踏遍滇川藏的山山水水。見多識廣的扎西,最戀的還是他的家鄉。
向過客介紹摩梭人的文化習俗,是扎西樂此不疲的事情。摩梭人對家族中的男人統稱為舅舅,稱母親為阿咪,他們沒有私有產權,而是“天下母親皆我母親,眾生子女皆我子女”。“男掌禮儀女掌財權”是摩梭人大家庭的特色之一,祖母或家中能力最強的女人充當當家人。舅舅們掙的錢,都要交給當家人統一支配,而無須交給自己的對象。現代社會存在的老人被遺棄、人際關系冷漠、家庭煩惱,對于仍處于母系社會的摩梭人來說,都是不可想像的。
對自己民族的文化習俗,扎西非常自豪:“世上自然美景處處都有,但自然景觀和獨特的風土習俗兩者兼備的地方,特別是仍保存母系社會形態的地方,只有這里。每年前來的游客人數,是摩梭人口的六七倍。游人帶來財富的同時,也給摩梭人帶來許多困惑和痛苦。”
“外地人很多都是沖著走婚來的,總是好奇地問我們有幾個爸爸,這讓我們很反感。”扎西話鋒轉到走婚的問題上,神色中流露出無奈。
“我們摩梭人在感情上是很嚴肅的。姑娘十三歲舉行成年禮后,不會馬上走婚,而是先參加歌舞晚會等社交活動,認識中意者后,再戀愛,到十八九歲以后,才走婚。我們的感情非常穩定,所謂三年眉目傳情,三年交換信物,三年談情說愛,才開始走婚,絕對不像外人理解的那么隨便。現在,電視家家有,游客也越來越多,一些摩梭的年輕人已經開始受到不良東西的‘傳染’,第三者、嫉妒、情殺等東西是與摩梭文化格格不入的。還有一些利用走婚的習俗招徠客人,這是摩梭人最頭痛的事情。如果沒有外來文化,我們在封閉的環境下發展就會很慢,但如果我們失去了自己保持了幾千年的文化習俗,摩梭人就會迷失自己的方向,這是我們害怕看到的。”扎西似乎在對許多人說。
有人說,扎西是偽君子。對此,扎西感到很孤獨。在所謂的現代文化里,當一部分人遭受反對、歧視或踐踏的時候,大多數人條件反射般的舉動是:有意無意地參與迫害,或者熟視無睹。扎西的憂慮無論出自何種原因,無論是真是假,但我自己見識到的,至少是對健康文明的珍惜。
在瀘沽湖蕩舟,坐的是豬槽船。造船采用的是一種很古老的工藝,將合抱的大樹一分為二,中間掏空便完事大吉。湖水清澈見底,水面漂浮著淡白色的小蓮花,摩梭族姑娘劃著木槳,吟唱著悠揚的民歌……
作者:韓維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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