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己之力維持保護區 從億萬富翁到一貧如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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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4年11月25日 09:27 新華網 | |||||||||
10年前,邢詒前的事業達到巔峰,擁有億萬資產,是遠近聞名的香港富豪。躊躇滿志的他,秉持“保持就是最好的開發”的理念,既出于商業上的深謀遠慮,也出于恢復兒時天堂的夢想,在他的家鄉海南省文昌市東路鎮創辦了該省“第一家完全由私人創建的鳥類自然保護區”──名人山鳥類自然保護區。他注冊的“海南怡田農業工程有限公司”,也在一段時間內被海南媒體譽為“全國第一家民營環保企業”。
邢詒前當時不知道,以一己之力維持這個巨大的保護區,將令他家財散盡、一貧如洗。前富翁的日子 邢詒前守著他日漸荒蕪的莊園,像個孤獨的國王。 老邁的榕樹、荔枝樹、棕櫚、椰子樹圍繞著一個大湖,水面平靜,不時有一群白鷺飛過。水面和林地里積著散亂的落葉,水邊觀景的小木屋墻皮和地板開始斑駁。整體上這里像一個無人看管的大公園,但又因為沒有人的紛擾,樹木和鳥看來長勢正歡。 每天,邢詒前坐在湖邊發呆,一壺茶一把椅子,一坐就是一天。 11月20日傍晚,回到家的邢詒前疲憊地靠進破舊的沙發,拿起粘著膠布的遙控器,對著電視機按了幾下。屏幕上,正好出現了唐·吉訶德大戰風車的畫面。“有人說我是唐·吉訶德,”邢詒前坐了起來,“我父親罵我是瘋子。現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了。” 這是一套100平米、3房1廳的房子,墻面明顯發黃了,咖啡色的屋門有了很大的裂縫,衛生間里有幾塊斷裂的香皂和幾條陳舊的毛巾。幾個和這片暗淡的景象搭調、又似乎不那么搭調的細節,顯示著這里曾經有過的精致生活,比如,一件絲質的舊睡衣、一個蒙了灰但還在用的咖啡爐。 1993年,邢詒前的事業達到巔峰,擁有億萬資產,是遠近聞名的香港富豪。躊躇滿志的他,出于恢復兒時天堂的夢想,在家鄉海南省文昌市東路鎮創辦了該省“第一家完全由私人創建的鳥類自然保護區”──名人山鳥類自然保護區。邢詒前當時不知道,以一己之力維持這個巨大的保護區,將令他家財散盡、一貧如洗。 另一個傍晚,海口市某賓館2樓的西餐廳,兩三個朋友為邢詒前設宴送行。飯后,邢詒前就要乘飛機去北京,參加一個環保和公益方面的研討會。 會場有著裝要求,穿西服打領帶。邢詒前沒有錢買新衣服,只好翻出1990年代款式的舊西服套在身上。腳上锃亮的皮鞋,還依稀顯示出這個前富豪的風采。記者注意到,在接受采訪的幾天里,他一直穿著這一雙皮鞋。 “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人提著這種東西坐飛機了,那是我的行李。”邢詒前指著擱在地上的一個花花綠綠的蛇皮袋大笑著說,“這是我第二次去北京,情形不同了。為了省錢,我買了夜班機票。買機票的錢也是借來的。” 邢詒前向朋友們回憶起上次去北京的豪華往事,朋友們微笑著,其中的一位在小聲地對著手機打長途電話,請北京的親戚為“邢總”預約一家“便宜、干凈、距離會場近一點”的招待所,“每天一百多塊錢的就可以了。” 邢詒前目前的生活來源有二:一是保護區內3萬多株荔枝樹的收入,一是朋友接濟。前者每年有20萬元左右,除去保護區的開支就所剩無幾;后者顯然不是長久之計。他在香港的妻子和3個孩子,每個月的花費就有1.5萬-2萬港元,為此,他的妻子已經在餐館洗了4年盤子了。 邢詒前笑著回憶起從財富巔峰一路跌落的感覺。比如,2001年盛夏,變賣了最后一輛私家轎車坐公共汽車去保護區的情景。 “靠在座位上,我渾身大汗,與奔馳車的感覺顯然不一樣,”他笑著說,“不過,什么都能習慣。再說,我小時候也就是個放牛娃而已。”從放牛娃到神筆馬良 饑餓,是邢詒前中學4年關于青春期的惟一記憶。 “如果鋼筆掉到地上,我不敢馬上彎腰去撿,”他說,“如果有人在旁邊叫我的名字,我只能慢慢地轉過頭去看。不然,一下子就會眼冒金星。” 海南省文昌市是著名的僑鄉。1956年農歷七月初七,邢詒前出生在該市東路鎮名人山村。僑鄉大多是歷史上很貧窮的地方,人們只有漂洋過海,外出謀生。 1979年11月16日,23歲的邢詒前懷著金光閃閃的夢想,離開他供職的廣東省瓊劇院(現海南省瓊劇院),赴香港投奔父親。雙層巴士把邢詒前父子帶到了一個叫做“土瓜灣”的地方:30多平方的破舊樓房,住著全家6口人。第二天,邢詒前就成了香港建筑工地的搬運工,此后一年,他不停地變換各種粗糙的工作,白天衣服會濕透好幾次,晚上就在客廳的躺椅上沉沉入睡。那是他記憶中一段“貧困得沒有尊嚴”的日子。有一次,他到一家餐館見工,正在進餐的幾乎所有人都盯著他看,也許是他的裝束太寒磣了,邢詒前突然覺得手足無措。 1980年,邢詒前往返廣州和香港,做起了“進出口生意”。兩個巨大的、塞滿牛仔褲或者小日用品的帆布包,是邢詒前進入內地時的“行李”。“這個生意沒掙到什么錢,”邢詒前說,“之所以堅持做這個,是因為我喜歡那種自己做自己老板的感覺。” 轉眼到了1982年,為了“生意”方便,邢詒前看中了一個“歇腳的地方”:深圳“南洋大廈”的一套小房子,50多平米,總價14萬港元。他費了幾個月的口舌,終于說服母親借給他2萬港元付了首期,往后每月按揭的1000多港元自己負擔。 “‘小財在己,大財在天’,”邢詒前說,“很多東西既是頭腦,也是運氣。” 1985年,運氣來了。依然滿頭大汗提著兩個帆布包的邢詒前注意到,深圳那個“歇腳的地方”,已經是價值40多萬港元的物業了。他當機立斷將房子出手,凈賺30萬港元。這是邢詒前的“第一桶金”。 “我不敢怠慢,錢袋捂得很緊,連母親那2萬元借款,也一直沒有還──我想做一點大事業。”邢詒前把這些錢帶回海南,在瓊山縣(現劃歸海口市)開了一家服裝廠,然后是第二家、第三家。1990年代初,30多歲的邢詒前成了擁有200萬港元資產的商人。 1992年,運氣又來了。邢詒前讓廠里的人給政府寫報告,在服裝廠附近要4畝土地,打算建一座職工宿舍樓。幾天后,工作人員拿來土地批文請他過目。 邢詒前一看,勃然大怒:“我讓你要4畝地,你怎么要了10畝?我要這么多地干什么?” 原來工作人員把“邢總”說的“4畝”聽成了“10畝”。既然已經批下來了,邢詒前不便退回,只好花了60多萬元,買下了這10畝地。 了解海南省經濟發展歷程的人不難猜到,1992年的海南,對一個手里有點兒錢的人意味著什么,對一個手里有塊地的人又意味著什么。“那時候,海南的報紙上整天都是公開競買的消息,土地一天一個價錢,噌噌噌地往上躥。錢好像失去了意義,變成了一串數字,看得人目瞪口呆。”邢詒前剛剛到手的10畝土地,價格在幾個月之內竟然最高上漲了50倍之多。 蓋職工宿舍樓顯然已經不合時宜,邢詒前很快處理掉服裝廠,投身房地產。“海南怡田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隨即成立。1993年,邢詒前攀上了財富的巔峰,房產,汽車,土地,別墅,總共算起來,他擁有2億元左右的資產。 掙錢的方式,顯示了一個社會的風貌;花錢的方式,則表現了一個人的精神。邢詒前開始了大肆揮霍的生活。 “錢,土地,我都有。我就買最好的房子,最好的汽車,最好的寫字樓。我先開一輛皇冠2.8,又換成奔馳500,再買一輛凌志400。” 邢詒前的夜晚從中午開始:他褲兜里塞著兩疊現金,“這邊1萬,這邊1萬”,惟一的念頭,就是在回家之前減輕褲兜里的負擔。 據居住在海口的海南作家陳穎全說,邢詒前一點也沒有勢利眼。他的揮霍是不分對象的。無論商務應酬還是日常玩樂,無論對方是富商還是窮親戚,無論多年至交還是萍水相逢,他的豪宴總是堅持同一個檔次,只要大家盡興,“邢總邢總”贊不絕口,他就滿面春風,笑聲朗朗。 “我可能是想通過花錢的快感,補償少年時期的饑餓和青年時期的艱辛。”邢詒前說,“我的揮霍欲得到了釋放,這可能是人性惡的方面吧。我覺得累,也樂在其中。” 揮霍為邢詒前贏得了喝彩,造福桑梓則為他帶來另一種滿足感。 1993年,發了財的邢詒前衣錦還鄉了。他不安地發現,闊別十幾年的鄉親依然貧困。于是,在城市里揮金如土的邢詒前,在故鄉名人山村又扮演起了“神筆馬良”的角色。 “中學課本里馬良的那支筆,能滿足窮人所有的愿望,有一段時間,我覺得我就像擁有神筆的馬良一樣,給家鄉的人帶去他們想要的一切。”邢詒前說。 邢詒前給村里修了個水塔,給鄉政府捐了汽車,運來幾大卡車的布料、衣服,分送給各家各戶……當時傳到邢的親叔叔耳朵里的一句話是:“向詒前借錢,比去銀行取錢還容易,因為不用排隊。” “有時候別人來借錢的時候,我擔心自己稍有遲疑,會給鄉親們帶來不安和傷害。這種感覺我知道的嘛。”邢詒前說。 據跟隨邢詒前工作達10年的會計詹尊桓粗略統計,這些年來,邢詒前投入各種公益事業共計700萬元左右。隨手借出去的錢,約有200多萬。 當年,海南省政府授予邢詒前“愛瓊赤子”稱號,文昌市政府授予邢詒前“福造楷模”的稱號。他成為文昌市“特別榮譽市民”,同時得到了一把純金鑰匙。(來源: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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