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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 永 夏
面對嚴重的經濟危機,美國總統羅斯福有言:最大的恐懼是恐懼本身。這話不假,貴在坦然。經濟危機發生過不止一次,當然危機也有大有小,有針對全部的也有針對個體的。面對危機,誰最坦然?我推蘇軾。
北宋元豐三年,大文學家蘇軾剛從“烏臺詩案”的文字獄中死里逃生,便被貶到黃州任團練副使(相當于縣武裝部副部長)。這“團練副使”只不過是個空頭官銜,其實際身份是由地方政府代為看管的“犯官”。這樣的“犯官”既無實權,也無俸祿,只有一份微薄的實物配給。所以他到黃州后,一家老小20多口人的花銷便成了問題。但這難不倒樂天達觀的蘇軾。他在《答秦太虛書》中寫道:
初到黃,廩入既絕,人口不少,私甚憂之。但痛自節儉,日用不得過百五十。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錢,斷為三十塊,掛屋梁上。平旦,用畫叉挑取一塊,即藏去叉。仍用大竹筒別貯用不盡著,以待賓客。
錢少,他就“痛自節儉”,每月初一這天,他便從積蓄中取4500錢等分為30串,掛在屋梁上,每天用錢時就用畫叉挑下一串來,再把畫叉藏起來。這樣每天的用度不得超過150錢,剩下的就放進一個大竹筒里,用來招待客人。就是這樣勒緊褲腰帶過日子,蘇軾依然過得有滋有味。
比花錢更重要的,是一家人的吃飯問題。沒有糧食,就自己耕種。經多方申請,蘇軾從當地政府那里弄到五十畝廢棄坡地。于是他脫下長衫,穿上短衣,帶領全家人開荒種地,開展“大生產運動”。對一個沒干過農活的士大夫來說,勞動是件很失身份、很艱苦的事,“墾辟之勞,筋力殆盡”。但蘇軾卻能放下架子,躬耕田畝,“累并快樂著 ”,從收獲中得到樂趣。“犁鋤忙碌閑愁少,稻谷豐肥穢草稀。小郡誰言無意趣,云心月性不相違!闭撬藭r勞動愉悅心境的真實寫照。
盡管如此,蘇軾的日子過得還是挺緊巴。他便繼續在節約上大做文章。他寫了一篇《節飲食說》的小文,貼在自家墻上,讓家人監督。其文曰:
東坡居士自今以往,早晚飲食,不過一爵一肉。有尊客盛饌,則三之,可損不可增。有招我者,預以此告之。主人不從而過是,乃止。一曰安分以養福,二曰寬胃以養氣,三曰省費以養財……
他告訴家里人,從今以后,我每頓飯只飲一杯酒,吃一個葷菜。若有貴客來訪,設盛宴招待,也不超過三個葷菜,而且只能少不能多。如果別人請我吃飯,也先告訴人家,不要超過這個標準。若人家不答應,就干脆不去赴宴。他認為這樣做一可安分養福氣,二可寬胃養神氣,三可省錢養財氣。一石三鳥,何樂而不為?
為了讓苦日子過出點味道來,蘇軾又從古人那里學到一種“晚食以當肉”的進食方法:
早寢晚起,又不知所謂禍福果安在哉!偶讀《戰國策》,見處士顏鐲之語:‘晚食以當肉’,欣然而笑。若鐲者,可謂巧于居貧者也。菜羹菽黍,差饑而食,其味與八珍等……美惡在我,何與于物!(《答畢仲舉書》)
所謂“晚食以當肉”,就是在饑餓的時候再進食,這樣即使粗劣的食物,吃起來也像吃肉一樣香。蘇軾很推崇這種進食法,將此當成自己“巧于居貧”的方法之一,認為外物的好壞全在于自己主觀上的感受。他就是這樣,從苦境中尋找樂趣,在逆境中求得解脫,將凄苦化為愉悅,把抵牾融為和諧,樂觀地對待各種困難,從容地度過“經濟危機”。他的這種不懼危難、達觀自適的人生態度,在他的《定風波》一詞中得到了很好表現: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一蓑煙雨任平生”,“人間有味是清歡” (見《浣溪沙》詞),這就是蘇軾在“經濟危機”面前表現出來的崇高思想境界和坦然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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