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大海在，魚有魚路，蝦有蝦道，蕓蕓眾生都有日子過。

　　一個倒房蝦米的自白

　　□口述/劉長春

　　整理/ 黃瓊 老鷹

　　要改變命運，先改變住房——這成了我最急迫的事。

　　當時我一個中專生，月收入不到500元，窩在廣州石牌城中村，和一對外來打工夫婦合租一間10平米左右的小房子，用層板隔成兩半，陰暗、潮濕、狹窄、骯臟，還有那兩口子半夜弄出的聲響……

　　我發誓，一定要盡快擁有自己的房子。

　　首次買房中圈套

　　就這么渾渾噩噩混過一年，終于讓我遇到了“貴人”。

　　我在“貴哥”陳貴手下賣電腦耗材。由于我踏實做事，多賣提成，兩年半下來，居然存了近3萬元錢！

　　我對那蝸居小屋實在是忍無可忍，毅然決定：買房！小戶型3萬元作首付，夠了。

　　2003年的廣州，正是“非典”疫情的重災區。廣州樓市進入低迷期，開發商捶胸頓足叫苦不迭，新

房價才1平方米3000元左右，二手房就更便宜了。那時有膽識大量吃進的人，將來一定可以當“李嘉誠”。

　　我知道“逢低進，趁高出”的投資規律。但本小利微，只能小試一下牛刀。我了解了一下沙河一帶的二手房價格，一套60多平方米的居室，也就10萬元出頭，首付3萬，余下7萬，每個月供800元，7年便可還清。這么一算，我底氣大增，決定出手了。由于我的廣州城市戶口還沒搞定，貴哥答應先幫我弄到房貸。

　　這是頭一次跟房屋中介商打交道。我跟中介去“實地踏勘”了幾次，看中了沙河某大學校區的一套62平方米的二手房，要價15萬，是教師宿舍，房子九成新。中介說，房主需錢周轉，所以急于脫手。但我去了幾次，都沒看到房主本人。

　　站在教師宿舍陽臺上，看著大學生們挾著書本在美麗的校園里走來走去，花樣年華的姑娘們跟一朵朵白玉蘭似的，我心里甭提高興。

　　中介公司的王姐說：“房主已經全權委托他們賣房，你要是看中了這套，就趕緊簽協議，先交定金5000元，就等于吃了‘定心湯元’。實話告訴你，最近看中這套房的人很多，校園里安靜，也安全。再說這筆定金，以后還可以抵銷部分購房款嘛。”她還特別告訴我，房主交代過，能在本周定下來的話，可以再優惠1萬元。

　　她的話讓我產生了一種緊迫感，感覺不當場拍板定奪，“鴨子”隨時就會飛掉；而且先交5000元定金，就能減1萬元的房價，蠻劃算的！

　　王姐的眼睛還很“毒”：“靚仔，看到沒？樓下靚女如云哦，住在這里，艷遇肯定少不了的啦……”這下徹底打垮了我的心理防線，屁顛屁顛地把5000元血汗錢交給了她。隨后她又催促我抓緊完成房貸按揭手續，要是半月內不交清首付款和完成按揭，她就要另尋新買主，按照協議，定金不退。我答應了。

　　我就這樣，一步步落入了這個女人事先挖好的陷阱。

　　七、八天后，我無意中上網看房源，居然在這個中介公司網站上看到了我定下的那套房，而且掛在“特別推薦”一欄中。有沒有搞錯？揉揉眼睛再看，是沙河某大學校區的C幢5單元3—1啊，建筑面積62平方，也吻合，但開價卻是12萬元，足足比給我的價少了3萬！我趕快打電話過去問王姐，她卻說，你看到的是網上沒來得及更新的舊信息，實際上這套房已經漲價了，因為喜歡的人多，隨行就市嘛。

　　我頓時感到受騙了，要求她回到原價，她不肯；我一氣之下，要她退還定金，她更是不肯。我氣不打一處來，5000元對于我這樣的打工仔，容易嗎？我跑到她公司大吵大鬧，故意讓人圍觀，想以這樣的辦法向對方施加壓力。然而這個女人顯然見過世面：“價格是我們一起談妥的，愛買不買，不買拉倒，定金是絕對不會退的！”她拿著那份協議在我眼前晃，“小弟，懂不懂合同法？沒念過書吧？是你不買，不是我不賣哦，就當交學費吧！”當時我理屈詞窮。

　　回去跟貴哥一說，貴哥也很生氣，但他做生意多年，比我理性。大凡黑心商家都怕媒體曝光，他有在報社當記者的個親戚，可以約來一起到中介去嚇唬嚇唬那個婆娘。

　　結果到了那里，那女人并不怕記者，仍舊一臉橫蠻氣，“喲，一個文盲又帶來兩個文盲，簽了合同不會看啊，那上邊寫得清清楚楚……記者了不起啊，要打官司，咱們法院見！”她居然還打了110報警，搞得我們灰溜溜地回來了。

　　后來我們研究過打官司，贏不了。別人安好了心要騙你，又是坐商，怎會有把柄給你抓？最后我只好自認倒霉。

　　再次買房發現財路

　　初出茅廬，就吃了個啞巴虧，我心里窩囊得要死，只能拼命工作，爭取盡快把那5000元損失補回來。盡管如此，我買房的沖動卻更加強烈。趕上2003年底，番禺祈福新邨開盤，那時“非典”余悸未消，廣州購房者多把注意力放在市中心，像番禺這些周邊地區的樓盤還少有人問津，房價出奇地便宜：80多平方米的戶型，只需交1萬元首付，辦20年按揭，月供才1500元，還帶

裝修！這不相當于“零首付”和租給我住嗎？

　　我去現場“偵察”，結果大喜過望！祈福新邨雖離市區遠了些，但空氣清新環境宜人，最重要的是夠便宜，簡直就是為我這樣的窮小子量身打造的！我當即請貴哥以最快速度替我辦妥房貸手續，就等著接房了。

　　事實證明我是因禍得福。當初幸虧沒買那套二手房，否則就困在那校園看花開花落，而失去了大好商機。這不，搬進新邨不到一年，番禺的房價就漲了將近1000元！隨著“非典”去如抽絲，廣州房市重新開始火爆。開發商們個個臉都笑爛了，普遍大幅提高了售房首付額度，我幸運地趕上了幾乎是“零首付”的末班車！

　　我敏銳地意識到，如果此時手中有錢，或者能籌到錢，不妨趁便宜多買一兩套房擱著，無需等上一年，就能賺個好幾萬！可是，我的全部積蓄都投在唯一的房產中了，壓根兒就沒有多余財力再來供第二套、第三套房了，而且廣州市政府規定，新買房的按揭不能作為銀行再次按揭的抵押物。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我想到了一個做房產中介的朋友。請他出來吃海鮮，三杯酒下肚，這家伙什么內幕都吐給我了。不聽不知道，這房產中介的賺錢招數還真多啊，一時聽得我目瞪口呆！

　　較絕的一招是，中介往往利用房主的資金周轉危機，把房子以很低的價格買下來，仍然以房主的名義賣，這樣既可逃稅還有大筆中介費可賺，多賣出的差價也是自己的。我突然悟出，上次沙河的那套二手房，王姐就是這樣操作的：她實際上已經用12萬或更低價格從房主手中買下，再借如簧巧舌在我這里多賺了兩、三萬，還加收中介費。網上公布的價格，其實是房主的原始喊價，因為她要繼續借房主的名義招攬與銷售，所以不便撤下。購房者一旦發現真相，她就干脆撕破臉皮賴掉定金。

　　更絕的一招是，空手套白狼，中介公司分文不出，就利用時間差，借客戶的資金來囤積房源。中介在與客戶簽訂買賣協議時，盡力勸說買方在去

房地產管理部門正式簽買賣契約前，將全部購房款打到中介公司帳上，還美其名曰：“中介組織將充分保護甲乙雙方的利益”。而中介公司把錢款付給賣方的時間，卻是新《房產證》發放下來后的3天內。這中間就有了一個時間差，因為房地產管理部門一般承諾辦過戶手續需20個工作日，加上頭尾、周末，最起碼有25天至40天左右。如此一來，不少中介公司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拿客戶賣房的錢去收購房源了，連利息都不用付。房子一轉手，利潤滾滾來，這種倒房術，簡直就是無本萬利。

　　炒房生涯由此起步

　　搞清楚了這些“貓膩”后，我的腦子飛速旋轉，突然靈感迸發：既然一套房只能作一次房貸抵押，何不讓中介公司把我的房產買下再賣給我呢？這樣做對他們不僅沒有任何損失，而且一轉手就能賺到中介費，但對于我就意義重大了：我又能憑借這套“新購房”，從銀行重新獲得貸款，然后再去買“二房”。以此類推，“二房”可以變“三房”，“三房”可以變“四房”……只要交得起月供。我跟中介朋友一說，他很爽快地答應配合。

　　思路理順，操作并不太難。我那套祈福新邨的房子尚欠銀行28萬貸款，由中介先墊付了，房屋產權劃到中介名下。然后，中介將房子原價返賣給我，我倒沒錢付給中介，因為雙方的信任，中介直接把房子過戶給我，該付中介的房款，我先欠著。中介只賺中介費。然后，我再用這房子做抵押，向另一家銀行成功申貸30萬元。

　　手中有錢，我野心大長。五山附近的一處新樓盤，因為較偏僻，開盤價并不高，而且離天河也不過10來分鐘的車程，廣州不少高校的分校區都建在那附近。憑直覺，我覺得五山房價被嚴重低估，如果買了，今后就是賺多賺少的問題了。我當即決定，就用這30萬貸款，按揭買了3套，等待利市！本來打算多買1套，但考慮到月供實力難繼，還是留了點錢來付新房出手之前的月供。

　　辦好手續后，我馬上委托中介朋友把它們統統賣出去。這么大一筆資產，長時間握在手里，會讓我做惡夢的！朋友勸我，行情不宜，先“捂”上一段時間，等房價起來再出手。現在看來，當時買房的決策和“焐”上一段的決策都是英明的！

　　隨著中國和“珠三角”經濟高速發展，房價迅速飆升。每升上300元，幾乎不喝酒的我就會大喝三瓶啤酒慶祝！果然一年之內，三套房相繼賣出，每套房都賺了5萬多元，除了還清中介公司先前墊付的28萬再加上5萬中介費，我還凈賺13萬！雖然此時我欠著銀行30萬貸款，但實際上只欠17萬了，更重要的是，我手頭有了13萬周轉資金，它足以讓我再打一次漂亮仗！

　　經歷了這次“淮海戰役”，我沉浸在賺錢的喜悅和自信中。后來，我和那個中介朋友又合作過幾次，相繼在暨南大學、粵墾路、白云大道等地方出手，曾有同時攬下5套新房的驕人戰績。當然，比起那些資金上億的職業炒家來，我這樣的小“蝦米”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我也有失手的時候，就說白云大道那次吧。滿以為那里依山傍水景觀好，還聽說政府計劃在那里搞基礎建設大提速，頭腦一發熱，買下了兩套房。雖然不算貴，可等了大半年，那里還是“冷水燙豬”，發展遲緩，交通也不方便，常住民多是外來打工仔，房價一直不漲。急死人啊！每月的按揭款像緊箍咒一樣催命。后來終于趁市里“兩會”時機脫手了，忙乎了大半年，結果兩套房才賺2萬多，去掉中介費，還虧損了。

　　幾番折騰，我開始感覺炒新房風險太大，還貸壓力也重。久走河邊終濕鞋，我決定調整經營方向了。

　　此時欠銀行貸款將近80萬了，相應的，手上流動資金也有50來萬。有好的新房源，我會繼續買，但我開始物色市中心的二手房。廣州外來人口越來越多，不少青年白領、單身貴族，喜歡購物、交通便捷的小戶型，于是我在白領集中的天河北和天河南小資購物圣地買下了兩套單身公寓，簡單裝修后，很快就租了出去。原本那種房只租1000元左右，但我配置了主要家電，將租金提到1200元，租房小姑娘高興得不得了，多次夸房東有“人情味”。這樣，我只花10萬首付買下房子，再花1萬裝修和購置家電，每月的月租正好拿來供房。15年以后，這兩套房子就都是我的了，想想都開心。

　　魚有魚路蝦有蝦道

　　炒房跟炒股一樣，上了道剎不住車。因為有暴利在其中，中國才有了“溫州炒房團”、“廣東炒房團”、“上海炒房團”、“臺灣炒房團”……資金動輒上千萬、上億，樓盤下單開口就是10套、一層樓、幾幢別墅……甚至包下整個小區！

　　只要中國經濟還在持續發展，炒房就有賺錢空間。我堅信這一點，所以我暫時不會“金盆洗手”。上海限房轉售，廣州也有新規，這只是提醒圈中人變換手段而已！譬如我，就由炒新房為主，轉為二手房出租為主。

　　我現在是有房有妻還買上了車，但仍然在給貴哥打工，滴水恩，涌泉報嘛，但實際上有10余人在為我供房，說我年薪20萬真不是吹牛。那天我突發奇想：要去看看那個騙子中介王姐。幾年不見，她老多了，臉上盡是皺紋，里面還卡了不少粉，不過業務越發興旺了。這令我感慨萬分：原來只要大海在，魚有魚路，蝦有蝦道，蕓蕓眾生都有日子過。

　　我現在不但不恨她，相反還要感謝她，沒有她的逼迫，哪有我的突圍？ 7年過去，我在廣州也算實現了安身立命的誓言。咱農村人心眼實誠，今年初，我將手上幾套次點的房全賣了，還了大部分銀行貸款，只留下4套房繼續收租。炒房以來，最多的時候曾手握12套房，但我真正的居住地一直是祈福新邨。我喜歡它的名字、環境和給我的福運，它也是我唯一付清了房貸、旮旮角角全屬于我的親切“狗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