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張萬新

　　近年來，作家、詩人紛紛轉行開餐廳。特色餐館逐漸成為京城的一大人文風景。探究他們在社會轉型時期的商業沖動及另類的經營方式或許能給其他人以啟示

　　“作家、詩人紛紛轉向餐飲經營，究其原因？”莽漢詩人李亞偉認為，商業浪潮實際上喚醒了中國文人在經濟方面渴望獨立的要求，他們心里明白，只有經濟上獨立了，才會有人格的獨立，也才會有寫作上的獨立。除此之外，中國文人除了熟悉書籍，也許最熟悉的就是美食了，所以開餐廳也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如今，在建外SOHO、在工體東門、在后海，我們可以看到很多這樣的特色餐廳，他們的老板通常都是詩人、作家，而且在圈內的名頭都很響。所以這些餐廳往往承載的不只是就餐的環境，還是一交流、聚會的平臺。

　　旅德詩人張棗對此評價說，文人開餐館，是中國獨有的景觀。西方幾乎沒有這種現象，雖然也有文人開餐館，但并不普遍。這也許跟中國傳統文人與

美食關系密切有關。中國有“東坡肉”等廣為流傳的名菜，而在西方，從沒聽說過“莎士比亞牛排”這樣的食物。中國文人歷來是把美食當著藝術的，有些人既然遇到了商業契機，就會自覺或不自覺地涉足餐飲業。

　　從不會經營開始

　　早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莽漢詩人李亞偉就在流浪途中寫下了這樣的詩句：“我就李他最后幾個亞偉/然后走進那個川上/開個飄飄蕩蕩的酒館�！彼�說：“那是我在流浪途中產生的真實想法，那時候，在路上總是吃不到好菜，別說沒錢吃不到好菜，就是有錢也吃不到，我經常想，即便是隨便開一家餐館，都比這些路邊野店做得好吃。于是就有了開餐館的想法�！�

　　“我不是只嘴上說說而已，我真的這樣干了�！崩顏唫フf，“我流浪兩年后回到故鄉，就和另一個莽漢詩人二毛一起開了一家很小的火鍋店，當時是1987年。我的想法是，這家餐館即使掙不了很多錢，至少也能解決我自己的生活問題，自己吃飽喝足了，就可以寫更多好詩了�！�

　　“我們純粹是憑興趣、愛好和熱情開起了餐館，根本就不會經營�！崩顏唫フf。

　　“當時如果會經營餐館的話，可以發大財�！倍�毛回憶說：“那家餐館是被我們自己吃垮的，當時，詩人敖哥來玩了兩天，就說要走，我們就不做生意了，請了所有的朋友來為他餞行，就都喝醉了，第二天敖哥沒趕上車，就又為他餞行。結果送了他將近一個月，才總算讓他趕上了早班車。我們的餐館也不得不關門大吉。”

　　對二毛來說，這個經歷非常重要。當他后來經過深思熟慮，重新開始經營餐館的時候，已經明白：開餐館跟任何事情都一樣，必須認真去做。

　　用“文化”吸引客人

　　如今的二毛也許是文人中經驗最豐富的餐館老板。

　　二毛說他上世紀90年代中期之所以選擇開餐館，有兩個原因，一是覺得開餐館可以贏得經濟上的獨立，這樣的話，就無須看別人的臉色寫作了，自己有充分的自由想些什么就寫什么；二是覺得只有開餐館是最保險的，就算經濟不景氣，也不會有人不吃飯。

　　二毛一開始就明確了目標，要在成都這樣的餐飲城市開一家出色的餐館，因為在這樣的城市里，競爭激烈，能創出一條路來，是很了不起的。他不再像當年那樣盲干了，而是采取了有效的策略，先在一座小城市開了一家小餐館學習經營，那家小餐館叫“魚擺擺”，專門做魚，他積累了足夠的經驗，才進軍成都。

　　“經營餐館首先必須選好地址�！倍�毛說，他在成都開第一家“川東老家”的時候，店址選在一個相當封閉的小區里，生意雖然紅火，但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不妥，那完全是靠了運氣、特色菜品、文化氣息和成都人好吃的天性才成功的。但要創出一個真正在餐飲業叫得響的品牌，就因該把店址選在有時尚氣息的地段。所以，他現在到北京開店，就把店址選在798這樣新興的時尚之地。

　　小說家周忠陵、詩人王強對此也有同感。他們不約而同地采取了品牌化經營的路子。周忠陵把他的新店開在建外SOHO，王強的新店則選址工體商圈的康堡花園，都是因為他們認為再有特色的菜品都必須和時尚之地結合起來，才更具品牌優勢。

　　當然，餐館成功的關鍵還在于特色，李亞偉說，這包括兩個方面，一是菜品，二是就餐環境。他說：“既然是文人開餐館，文化特點就會被特別強調�！庇腥さ氖�，為了強調文化特色，他們都選擇了文化氣息濃厚的民間菜品作為主打菜。

　　擺脫酸文人觀念

　　當被問及寫作和經商是否會產生沖突時。他們都笑了起來。

　　王強說：“這是個老掉牙的問題了，純粹是酸文人的陳腐觀念。兩者沒有沖突，我寫詩時就自然地去寫詩，開餐館就自然地經營餐館。那些酸文人不寫作的時候在干嘛？這個問題確實很可笑。”

　　周忠陵說：“開店是一種生活方式，寫作也是一種生活方式，一個人只要心態好一點，就可以分別做好這兩件事，就像走路和吃飯，兩者有什么沖突�！�

　　李亞偉說：“詩歌是精神方面的事，經商是物質方面的事，毫無矛盾之處�！�

　　二毛說：“這個問題我都懶得去想了。我寫詩從來都是只寫自己的生活，自從開店以來，我寫的都是與美食有關的主題，被朋友們稱為美食詩。我不知道究竟有誰會整天想這個無聊的話題。這是我的生活，我的寫作與之不可分割�！�

　　經營“

茶馬古道”的藝術家方立鈞對這個問題的回答甚至帶著挑戰意味，他說，什么樣的人能夠創造出好的藝術品呢，他必須是“活”的人，意思是他和現實社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和瓜葛，在生活中有特別成功和失敗的經歷。所以他必須要盡可能的去體會和玩味生活賦予他的一切。以前的誤區是，但凡藝術家就是

文化人，他也認為自己高于普通人。全社會的人之所以恨這些文化人，就是因為他們自以為高人一等。踐踏正常人的感情，希望凌駕于正常人的感情和需求之上。我就希望自己拿自己做實驗，看是不是能夠用一個正常人的生活，正常人的喜怒哀樂創作出好的作品。人有很多屬性。我賦予自己多重身份，就是希望達到一種相對自由的狀態。如果我的食物來源是單一的，就是不自由的。比如狗的食物來源就是從主人那里得來，所以就必須允許主人用鏈子把他拴起來，否則他就會餓死。這是我做職業畫家時間長了之后的想法。

　　這種挑戰文人傳統的姿態，其實也很對莽漢詩人李亞偉的胃口，他說：“故意和那些酸文人的觀念作對，其實很過癮。那完全是一種自由者才有的心態�！�

　　當然，李亞偉現在正致力于將開店和寫作更緊密地結合在一起，而且要讓更多的人參與進來，他聯合詩人默默、趙野、翟永明、李少君等等，在云南香格里拉開了一家新的餐館，還有旅館，同時成立了上游生活詩歌俱樂部。

　　上游生活詩歌俱樂部在香格里拉建塘古城，占地2000平方米，設有180平方米詩人、藝術家工作室，400平方米詩歌朗誦廳，詩人手跡墻50平方米，杰出詩人肖像墻50平方米，當代詩歌流派紀念墻50平方米，每季輪換一次的杰出詩人個人展墻50平方米，供來自于全世界各地的游客參觀欣賞。每年邀請兩名詩人和評論家，專事詩歌創作和研究。

　　李亞偉說：“我很想知道，這樣開餐館，是否能滿足我當年在流浪途中產生的開一家飄飄蕩蕩的酒館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