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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一些言不離“道”的朋友來說，“道”是講來玩的，“術”才是拿來用的。
禾二/文
商道與商術孰輕孰重，孰主孰次，在中國商界爭論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在似乎有蓋棺論定的趨勢，即商道重于商術，商道為骨，商術為肉，做生意應先講商道，后講商術。表面
上看起來，這似乎是一個不錯的結論，但其實大有玄機。古人云，“鑼鼓聽聲，說話聽音”，不愛動腦筋的朋友，如果跟著人云亦云，一不小心墜入轂中，那時后悔可就晚了。
前段時間，有一個叫崔仁浩的韓國人，寫了一本書，名字就叫做《商道》，被人引進中國，經出版商和發行商的炒作，賣得十分火爆。有道是“凡有井水之處皆歌柳詞”，同樣，一段時間內在中國大地，是“凡有商人之處必談《商道》”，已蔚然成一景觀。據說這本書的總銷量超過百萬冊，后來又有同名的電視劇引入中國。但是放眼這本厚達600余頁，多達50余萬字的“巨著”，或是放眼那部長達50集的韓國電視劇，我們都看到了些什么呢？看到了兩個故事，一個假故事和一個半真半假的故事。假故事發生在現代的韓國，一個叫金起燮的做汽車的韓國老板，夢想造出一輛暢行世界、歷久不衰的大眾汽車，就像德國的甲殼蟲。德國的甲殼蟲是世界歷史上最暢銷不衰的汽車，據說40年未改車型，40年銷量超過400萬輛。后來這位名叫金起燮的韓國老板因為事故，死在自己夢想的模型汽車上。半真半假的故事講得是一個名叫林尚沃的韓國商人。之所以說這個故事半真是假，是因為在韓國歷史上確實有這么一個人，生存年代大概在19世紀初，相當于中國清朝的中后期，與中國著名的紅頂商人胡雪巖的時代差不多。巧得很，胡雪巖先做絲綢，后來靠做藥鋪販藥材發了大財，成為一代巨富，“胡慶余堂”繁衍至今。這個韓國人林尚沃也是靠藥材起家，并依靠藥材發了大財，成為了韓國歷史上以金錢而論，最富足的一個商人。林尚沃主要是做人參買賣，高麗參自古有名。聯想起近日發生在國內哈爾濱某醫院的550萬元的天價醫藥費案，可見從古至今，醫藥業都是一個暴利的行業。林尚沃還寫了一本書，名字叫做《稼圃集》，即使在韓國，現在也沒有多少人知道了。說這個故事假，是因為其中摻雜了作者個人太多的理想主義，以致染上如《魔戒》般的玄幻色彩。以一本玄幻之書，作為自己的商業指導，奉行為商業世界言行舉動之圭臬標版，除了那些幼稚的初入道者，大多數人一定是在做戲，不言而自明。在這一點上，韓國商界與中國商界展現出了一次難得的同步。《商道》這本書，在東亞儒家文化圈中的韓國、中國都引起了強烈的反響，韓國三星集團據說自董事長而下，人手一本，日本人就顯得無動于衷，這說明了日本人的頑固，還是作為世界第二經濟大國締造者的老練，鬼把戲一眼就被鬼子洞穿了？！
《商道》通過三個故事，講了兩個道理。兩個道理，一個是“財上平如水，人中直如衡”，就是對財富要看得淡薄，在做人上要表現正直。衡者，量器也，即今日之秤、天平；另一個是戒盈，盈即滿，亦即知足常樂，不要過分追求。在中國也有類似的老話，四書五經中的《尚書》《大禹謨》中就有“滿招損，謙受益”這樣的字句。兩個道理通過三個故事來傳達。一個故事是林尚沃第一次代替老板從朝鮮販參到北京，用500兩銀子，其中包括私自挪用老板的250兩公款，救了一個落難的美女，后來這個美女成為了林尚沃命中的貴人，成為了林尚沃的發跡之源。這個故事和胡雪巖發跡的故事相似，胡雪巖命中也有一個貴人，后來胡雪巖能發跡，也全是靠了一個名叫王有齡的人。當時這個王有齡也是在落難之際，在一家錢莊當伙計的胡雪巖也是私自挪用了老板的500兩銀子，資助這個王有齡到北京捐官。后來王有齡風云際會，步步高升，被分配到胡雪巖的老家當大官。靠王有齡罩著，胡雪巖一下就發了起來。我們用了這么多的“也是”，是想表明這么一個猜測，就是韓國作家崔仁浩在創作《商道》時，是否參考了中國臺灣作家高陽的《胡雪巖》？但是高陽的《胡雪巖》，并沒有闊談商道，相反，種種解析，都立于商術，止于商術。“當官要讀《曾國藩》，經商要讀《胡雪巖》”，為什么一向熱衷于“術”的中國商界，突然間這么多人轉而熱衷起“道”來了？這真是一個有趣的問題！
第二個故事是林尚沃送禮。當時林尚沃依靠與中國的人參貿易，已經發了大財，但是還沒有到后來富可敵國的地步。其時朝鮮政府亦已意識到人參貿易的巨大利益，因此決定將對中國的人參貿易控制起來，辦法就是在全國選定15個商家，授予對中國進行人參貿易的經營權，其余一切人等皆不得從事對中國的人參貿易。為了獲得15個名額中的一個，林尚沃想出的辦法是給當時朝鮮政府的第一權臣樸宗慶送禮。恰逢樸宗慶的父親殯天，于是林尚沃借吊喪之名，給樸宗慶送上了一份禮物。是什么呢？是一張空白銀票，相當于現在的銀行支票，擺明的意思，樸宗慶可在上面填上任意數字，他將如數奉送，可稱大手筆。后來樸宗慶出于玩笑，一定要林尚沃將銀票空白處填上，林尚沃就填了“赤心”兩個字，意思是他奉送政府第一權臣樸宗慶的，除了無數量的銀兩，還有一片赤膽忠心。作者說：“這是他(指林尚沃)所思謀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政經勾結，而這僅有的一次卻充滿著信義之美。”“嚴格地講，這惟一的一次，林尚沃也沒有動用政經勾結慣用的那些不道德手段。因為他并沒有在銀票上填寫具體的金額，并不是接受黑色交易的回報，而只是打動了樸宗慶的心。”林尚沃本人的解釋：“假如我開千兩，就有千兩的回報；開萬兩，有萬兩的回報。不管我開出一個什么數目，只要我寫得出，就能夠得到相應的回報。這樣做，終不過是一筆交易。但如果我獻上一張沒有數目的空白銀票，我就能夠得到對方的真心，這就不再是交易，而是友情。”好一個信義之美！好一個買心交友！會心的朋友看到這里，只好打一個哈哈，再打一個哈哈。一紙風行，中韓商界無數人為之顛狂的秘密原來在這里！真相揭穿，事情未免變得有點無趣。
第三個故事是林尚沃與三個小商人的故事。據說有一天，三個小商人來到大商人林尚沃處借錢，林尚沃一人給了一兩銀子，讓他們5天以后再來見他。5天后，三個人回來了，一個帶回來一兩五錢銀子，說是打草鞋賺的，一天一雙，一雙賺一錢，5天賺了五錢；一個帶回來二兩銀子，說是眼看年關將臨，糊了風箏去賣，結果生意很好，5天本錢翻了一番；第三個帶回來十兩銀子，說是他拿到林尚沃一兩銀子后，覺得一兩銀子不夠做什么，就去喝酒，喝掉了9錢，然后用剩下的一錢，給州府寫了一張“所志”，就是現在的困難補助申請，說自己正在廟里攻讀四書五經，現在衣食難繼，希望父親官照顧，官府就資助了他十兩錢子，作為賺頭，他全部拿來給了林尚沃。林尚沃根據考察結果，借給了第一個人100兩銀子，第二個人200兩銀子，第三個人1000兩銀子。理由是，第一個人太老實，只能做本份生意，第二個人比較靈活，會抓機會，第三個人之所以借給1000兩，是因為這個人不……我們就不說了吧！由此不難看出，林尚沃鼓勵的是什么，欣賞的又是什么。在林尚沃的“商道”中，至少誠實是沒有位置的。在這個故事中，其他兩個人都規矩做事，只有第三個人，也就是林尚沃最欣賞的那個人，將1000兩銀子在女人身上花光了，又來找林尚沃借。林尚沃又借給了他2000兩銀子。他的理由是“麻雀只會為眼前的食物歡欣鼓舞，大鵬卻是5年才吃一次東西。”意思就像楚莊王那樣，“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三年不飛，一飛沖天。”結果第二年約好的時間“大鵬”卻失蹤了，直到第8年才重新出現，讓林尚沃套上牛車跟著他去拉人參。原來這家伙帶著借林尚沃的2000兩銀子，又到平壤去找女人，花了1900兩，剩下100兩，到集市上去買了一斗人參種子，找個野無人煙的深山撒下去，8年后到山里面一看，人參已經長成了，因為完全是綠色環保產品，價值不菲，“大鵬”發財了，林尚沃也賺了5萬兩，時間是前后10年，本錢總共是銀子3000兩。這個故事被認為是真實的，是林尚沃商業生涯中最成功的一次投資，體現了林尚沃作為韓國第一商人(夸張說法是商佛)的最高商道。但是，究其源，這是一種“術”，而不是“道”。另外，8年之中，種子可能被鳥吃掉，人參可能長不成，被野獸糟蹋，被巡山的參客采走，風險太大，成功概率太小，所以即便是“術”，也不過是一種欠者“術”。這種充滿賭意的“術”，未見得比呂不韋下賭秦始皇更高明。
《商道》中的商道大抵如此，可見得此商道非彼商道。其實，說白了，什么是商道，什么是商術？不賺缺德之錢，多行仁義之事，就是商道，也是商術，是最高明的商道，也是最高明的商術。從這個角度上來講，林尚沃通過行賄權臣，借政府有形之手，成為歷史上朝鮮第一首富，并不值得稱道，遠不如今天我們身邊無數升斗小民的勤勞致富。所以，《商道》非常道、非正道，可以為少數人贊賞，卻不能成為我們多數人學習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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