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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小時候看電影，有一種喜歡不能說，那就是我喜歡地主家的小姐遠勝過貧農家的女兒。當年八一廠有個漂亮的女演員叫楊雅琴，總演貧農女兒、女游擊隊長什么的，我就很可惜，覺得她更合適演小姐。那個時候我搞不懂什么叫氣質，只是覺得，小姐的衣服一般更齊整、更好看。到看《英雄虎膽》這類有女特務的片子時，那就更是喜歡了，衣服更齊整、更好看了不說，女特務還有一種特別的味道。長大后才明白，那是妖冶。
跟我同時代的人都知道，之后的讓我們大家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是香港的時裝片，蝴蝶結、百褶裙、喇叭褲、大鬢角。雖然那時已經有很多外國電影進來了，但從接近性的角度講，香港電影是有優勢的；它的魅力其實就當時而言，都跟財富有關。那時香港電影中所呈現的日常生活，跟內地普通人相比，落差挺大，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在于呈現出來的價值觀以及生活方式的彈性，這一點對于人們的沖擊力更大。那時，我們很簡單地認為，那一切都是財富帶來的美麗和享受。有了財富，人生就對了。
現在我們都明白了——財富這東西，在現實人生里，跟幸福感無關；在電影世界里，它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因素。電影是夢，但不是富貴之夢，而是脆弱幽暗之夢，電影更多的魅力在于它的傷感和虛無——童年、情感、歲月、等待、錯過、懷念、落葉悲秋、夏蟲語冰、黯然神傷、淚流滿面……這些東西總是多多少少會跟物質相連的，也就是說，總會跟錢有關的；但沾上太多錢的味道，到達解釋“財富”這個概念時，那觀眾就不買賬了。
為什么很多優秀的導演喜歡把視線投向底層生活？財富也是一個重要的因素。在這類電影里，它不是參與的因素，而是回避的因素。當財富缺失之后，人與生活之間會產生一種強大的張力，這種張力會讓生命本身凸顯出特別的美麗和動人，進而讓講述這一切的影片獲得它的張力、美麗和動人。所以，腦子好的導演一般來說不會去拍游艇上比基尼和泳褲之間的故事，這種題材怎么拍都有一種吃飽了撐著的那股味道。
但腦子更好的導演不會回避財富這個因素。他們把財富作為世間種種因素之一種，既不放大它，也不刻意地過濾它；他們既不蔑視財富，也不崇拜貧窮，他們在意的是人本身，是人在生活中的種種困境以及掙扎。看這樣的電影，我們看到的是人，無論這個人缺乏財富還是擁有一定的財富或者擁有巨大的財富，我們都可以和這個人本身發生情感上的交流。這樣的導演，我們尊稱為電影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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