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在一條外人很難發現的小路邊上,喚它為小店,不只因店小,主要由于它的沉默和安寧。
的確如此。即使一向自命極善探奇攬勝的我,也是偶然一個機會才碰見的。那天過了午后,我還餓著,找了幾個常去的地方卻人滿為患,受不了嘈雜和等待,就在大街上亂轉,不經意拐進紹興隨處可見的一條沿河的小弄,小店就在靜靜地等著我了。
由于水離子的緣故,與大街上的喧囂完全不同,這里一切都是悠閑的:河水一派與世無爭的樣子,只看見泛著天藍的波光,輕輕地走向遙遠的未來;岸邊的人也從容,柳枝晃兒晃兒地順著河風飄。
經過兩家席地的蔬菜攤,就是小店。店主是一對夫婦,都四十來歲的樣子,男主人操著江西口音,女主人聽起來卻是本地人。店內共置四張小八仙,原木未漆的,桌面已經斑駁,顯出歲月的痕跡,卻很干潔,全然沒有一般小飯館的那種油膩。桌子邊上各是四個方凳,漆了新鮮的黃色,一樣的素凈,坐下隱隱感到一種涼意,卻并不冷。
看來是男人主廚,女人招呼客人。但她并不著急。直到我開口才過來,沒有菜單,也沒有紙和筆,只微笑地看著我。
“有什么可以吃的?”
“面條、年糕,水煮的、炒的。”
“怎么炒?”
“青菜、雪菜,可以加肉絲、雞蛋。”
“年糕,煮的。”
再沒一個多余的字,女人就走開了。那邊男人一邊熱湯下了鍋,一邊滾油的聲音響起,接著只見聽雪菜在油里舞蹈起來——
茲——沙……
茲……沙——
不久,女人就端著一大碗過來了。釅釅的湯,把白的年糕燉成了黃色,雪菜的顏色也深了許多,墨綠的,不即不離地粘著年糕。
我不急著吃,只看著,伴著依稀淙淙的水流,就著初春特有的清冽,和著紹興話,有一種醉茶似的懶散。
店里人不多:一對父女,一對年輕的雙胞胎姐妹,還有一個中學生模樣的男孩,足球放在桌子下面,右腳隨意地踩著。沒有人大聲說話,只有小女孩和年輕的爸爸一邊吃著拌面,一邊說著今天考試的事。小女孩的聲音夜鶯似的。她顯然對這次作文很自信,唧唧喳喳地講著思路。父親不時地問著一些細節,同時也為了鼓勵女兒,穿插著肯定的評價。女兒得到信號,要求獎勵——
“星期天和媽媽一起去‘踏青’,好嘛?爸爸你常說‘逢春不游樂,但恐是癡人’。”
許是聽到“踏青”和白居易兩句詩,旁邊那對姐妹羨慕了。兩個人回憶起小學的一次春游,臉上滿是幸福和憧憬,最后決定雙休日也出去洗洗肺。
男生吃完了,抱起足球,跨上自行車一溜煙走了,留下一個健康的背影。我開始吃起大碗里的年糕,年糕做得很入味,仿佛是兒貧歲月聞到久違的那絲肉香,腦子中冒出劉禹錫的文字。
店不在大,有味則行。
夫妻不在唱和,默契就好。
(紹興產險 潘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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