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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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5年11月08日 15:02 新浪財經 | |||||||||
外公離世正逢我高三大考,不在身邊,出殯也沒來得及趕回去。這讓我愧疚之余,還有一種類似于遺憾的復雜心情。 外公個子很高,超過一米八,是老一輩親戚中為數不多的“文化人”——當然和外公同輩的親戚不多:爺爺、奶奶去世早,連父親的回憶都是模糊的;又沒有其他三姑六婆的,所以算起來只有外婆。不過,無論如何,在當時或現(xiàn)在,外公都算一個“知識分子”。
小時候,為了生計,父母總是忙。我和弟弟就常常去十多里外的外婆家蹭飯。其時我們都沒上學,除了會說2+1=3,并不認得多少字,外公卻依然會找些書——他稱為“小人書”的讀物讓我們看。弟弟喜歡《故事會》,我則要看《山海經》,前者是32開本,后者為16開本,差不多厚,都有不少插圖,但我嫌《故事會》里的圖太過濃墨重彩,每副圖看起來都是黑乎乎的;《山海經》卻不同,它是柔和的,清晰飄逸的,是寫意而精細的,因之覺得其故事也是抒情空靈的,給童年的我留下不盡的充滿詩意的幻想。 除了幻想,還可以得到一點實物獎勵——外公似乎不經意間拿出來的兩塊糕餅或一個蘋果什么的——前提是我們認出一兩個生字。于是,在我會完整寫出自己名字之前,我就認識“故事會”“山海經”這些字了,兩只臟手還能握著一支筆頭咬得稀爛的鉛筆歪歪扭扭寫出來。 后來上了村里的小學,一放暑假或寒假,第一件事還是和弟弟去外婆家。幾個月之間,外公似乎又老了許多,原本巨人般的身軀又彎了些,但話特別多:“長大了,上學了,外公也不要了”、“就是星期天也可以來,不來外公要不高興的”,口氣里卻沒有半絲責怪的意思,還透出幾許欣慰,額頭上厚厚的皺紋中一直舒展開來。 外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考試成績,但我故意不說。直到兩本厚厚的《水滸》放在眼前,我才把數學、語文的分數一字一頓說出來,最后得意地宣布:我又得了第一——實際上我們整個學校不到二十個人,卻有兩個年級,所以這個第一的含金量并不高。 外公卻不管這些。作為獎勵,他給我們講武松、李逵、魯智深,“美髯公智穩(wěn)插翅虎,宋公明私放晁天王”、“武行者醉打孔亮,錦毛虎義釋宋江”……講完了,外公總要來個小結,說:講的都是一個“義”字,人就要講“義氣”! “義”字說得很重很有力。 《水滸》講的是“義”,《三國演義》、《小五義》外公總結了一下還是一個字:義。 可惜那時只聽故事情節(jié),并不理會這么多。不知道外公是不是偶爾也覺得遺憾? 升了高中后,作為生日禮物,《水滸》、《三國演義》相繼歸我所有。紙張都已發(fā)黃,并且由于翻閱次數太多,每本書整整比原來厚了三分之一,但印刷質量確實很好,除了頁邊上磨損處字偶有缺省,竟十分完好,如今很多新書也比不上。然而,高中時成天教科書都看不完,大部分時間里兩套書僅僅作為裝飾品放在床頭;上大學時放在一個紙箱子里搬去學校,不想連箱子落在車上了,兩套書也從此陌路。這是后話。 但無論是《水滸》、《三國》還是《小五義》,里面的故事都已熟諳在心,“義”字更是深入骨髓,一直不敢忘了,并用心實踐到待人做事中。 前天打電話到舅舅家,是外婆接,她說最近常常聽到外公的聲音,還看到他向自己招手…… 我的雙眼很快模糊了,那頭外婆絮絮叨叨了很久,都沒聽見。七年了,外公的墳冢都不曾去看一看。在鍵盤上敲下最后幾個字,仿佛又聽見老人說: “長大了,外公也不要了?” (紹興產險 潘玲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