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強金融合作 促進澳門經濟發展

　　——訪澳門金融管理局主席丁連星

　　-　本刊記者　林鐵鋼

　　記者：澳門回歸祖國已經整整7年了，您從澳門回歸前夕至今一直擔任澳門金融管理局主席一職，無疑對澳門經濟金融的發展變化具有深刻的認識。在過去這些年中，國際金融市場風云變幻，亞洲一度還出現了比較嚴重的金融危機，但澳門的經濟金融形勢一直比較穩定，銀行機構經營業績增長顯著，首先請丁主席介紹澳門經濟穩定發展的經驗以及澳門金融服務業的主要特點。

　　丁連星：回歸之前，澳門經濟連年下滑，失業率高企。回歸以來，澳門經濟持續高速增長，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2000至2005年間，澳門經濟年均增長11%，其中2004年增長率高達28.3%，2005年回落到6.7%，今年第一季度增長率又上升至 19.2%。失業率也從回歸之初的7.1%下降至目前的3.8%。澳門經濟快速增長主要得益于旅游服務出口和固定資本投資的大幅增加。2005年，澳門接待外來游客1871萬人次，今年預計將超過2000萬人次。今年上半年，澳門的博彩收益達到255億澳門元，較去年同期增加約12.9%，全年預計超過520億澳門元。為了改善澳門的旅游環境，使旅游業更加多元化，澳門加快了旅游設施和公路交通等基礎設施方面的固定資產投資，一些大型的多功能娛樂和會展設施正在建設之中。2005年澳門的固定資本形成總額增長率達到56.9%，今年仍會進一步提高。外來投資的增加，不僅大幅度地降低了失業率，也帶動了澳門房地產業和商業的復蘇。

　　至于澳門經濟穩定發展的經驗，我認為主要有以下幾點：

　　一是實事求是，制定正確的發展方向。回歸之初，面對經濟下滑、失業嚴重、通貨收縮的局面，特別行政區政府適時提出了 “固本培元”的經濟發展方向，積極采取各種措施，使澳門的經濟恢復元氣。2002年，特別行政區政府根據澳門經濟的具體情況，提出了“以旅游博彩業為龍頭、以服務業為主體、其他行業協調發展”的經濟發展方向。正是沿著這種經濟發展方向，澳門經濟才逐步走出陰影，保持持續高速發展。

　　二是采取有效措施，改善營商環境。回歸以來，特別行政區政府在經濟方面的主要作為就是改善澳門的營商環境，為企業發展搭建平臺。例如特別行政區政府一系列的減免稅政策、中小企業扶助計劃、職業培訓計劃、開放產業經營權、加強公共基礎建設、加強對外經濟合作、積極推動CEPA、打造 “三個服務平臺”等，都為日后澳門經濟的復蘇和持續發展打下堅實的基礎。

　　三是積極開放，走國際化全球化道路。澳門經濟是一個獨特的微型經濟體。在目前經濟全球化的發展趨勢下，澳門經濟只有高度開放，才能保持持續發展。例如，2002年特別行政區政府打破博彩業專營體制，增發兩個博彩經營牌照，引進國際著名博彩經營商，使澳門旅游博彩這一龍頭產業開始騰飛，進而帶動澳門經濟的整體發展。

　　四是加強對外合作，拓寬發展空間。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在2005年施政報告中指出：“過去5年來的施政經驗亦充分證明，對外合作是澳門特區發展進步的必由之路。”CEPA實施三年多來，澳門與內地建立了更加緊密的經貿關系，同時也與葡語系國家和歐盟保持著良好的經貿合作關系，全力打造 “三個服務平臺”，這些都為澳門經濟開拓了廣闊的發展空間。其中在CEPA框架下的 “自由行”政策，對澳門旅游博彩這一龍頭產業的發展起到了主要的推動作用。

　　澳門的經濟規模和經濟結構決定了其金融體系主要由銀行和保險公司組成。1999年澳門回歸之初，由于剛剛經歷了亞洲金融危機的震蕩，澳門的銀行業曾經面臨艱難的營商環境，呆壞賬率達到20%。隨著外部環境的改善和澳門經濟的持續發展，銀行的經營狀況大為改觀。到2004年年底，澳門銀行業的呆壞賬率只有3.3%，2005年降至1.8%， 2006年6月底為1.5%。與此同時，澳門銀行業的資產規模也在不斷擴大，今年6月底達到2400億澳門元，同比增長25%。銀行的資本充足率也很健康，達到了15%。目前銀行存款余額達到2000多億澳門元，貸款余額為700多億澳門元。今年第一季度，澳門27 家銀行機構的利潤較去年同期上升31.4%。

　　以銀行業為例，澳門的金融服務業具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是行業國際化。在澳門現有的27家銀行中，有11家在澳門注冊，其余16家為境外銀行在澳門的分行。部分在澳門注冊的銀行其實也是國際銀行的子銀行，屬于“外資”銀行。澳門銀行業的國際化，使其無論在經營運作、產品服務、內部監控以及風險管理等方面，都能跟國際接軌。

　　二是產品多樣化。澳門銀行除了以傳統的存款和貸款為其核心業務之外，還致力于非利息收入業務，包括財富管理、金融產品銷售、證券買賣、保險中介、信用卡業務等。

　　三是業務電子化。除了提供傳統的店面服務、自動柜員機服務及電話理財外，不少銀行亦提供了網上銀行服務以及流動理財服務，從而拓寬服務渠道，增加服務手段，改善服務質素。

　　四是經營規范化。澳門的金融市場規模有限，經營者眾多，競爭激烈。但是，同業間均能按現行法例和規定進行公平競爭，使市場保持著良好的秩序和規范化的經營活動。

　　五是市場集中化。按照現時的資產規模，內地資本的銀行擁有46%的市場占有率，而葡資銀行的市場占有率為26%，兩者合計擁有70%以上的市場份額，從而使澳門銀行業呈現集中化的現象。另外，一些銀行雖然市場占有率較小，但都有各自的特色和專長，在針對某一類客戶方面都很成功，占有率很高。

　　記者：我們知道，銀行監管是一項具有挑戰性的工作，澳門金融管理局在這方面有哪些經驗？

　　丁連星：由于澳門是一個開放的特區，我們的金融監管也必須做到國際化。澳門銀行監管的主要框架是根據《巴塞爾資本協議》的要求以及反洗錢金融行動特別小組(FATF)的建議而制定的《金融體系法律制度》、《預防及遏止清洗黑錢》、《清洗黑錢及資助恐怖主義犯罪的預防措施》以及一系列的指引，這些法規和指引基本上是與國際接軌的。

　　為了維持澳門金融體系的安全與穩定，我們通過現場審查、非現場審查和其他監管方法來掌握銀行的營運情況，督促它們嚴格遵守法律法規并確保具備適當的風險管理措施以防范風險。與此同時，我們也會定期或不定期地向銀行管理人員了解情況，及時獲取相關信息。我們實行差別化監管，對那些管理規范、經營狀況良好的銀行，我們的檢查頻率就比較低；反之，對那些風險比較高的銀行，我們的檢查就會比較頻繁，力度也會更大。我們希望通過這樣的差別監管提高監管的針對性和有效性，同時亦調動銀行穩健經營、規避風險的積極性，激勵銀行朝著適當的方向發展。事實證明，我們的監管標準是符合澳門金融業實際的，確保了澳門金融體系的長期穩定。2003年，我們曾經通過中國人民銀行的協調，邀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對澳門的金融監管進行評估，其結果是很正面的。當然，隨著銀行監管要求越來越嚴格，我們的工作仍然有改善空間。

　　澳門回歸后的最初幾年，澳門銀行業的呆壞賬率比較高，當時我們監管的重點是資產質素；隨著銀行呆壞賬率的逐年降低，近年來我們的工作重點已經轉移到以風險為本的監管，強調改進公司治理、加強內部控制和風險防范、加強反洗錢和反恐融資工作。比如說，根據澳門的《金融體系法律制度》，銀行管理層的任命必須經過金管局的資格審定；對銀行貸款程序特別是大型貸款項目進行現場檢查，如果發現貸款決策過程、風險管理、資產管理等方面存在不規范的做法，檢查人員將提出整改建議，并在經過適當的審查后，反饋給被檢查的金融機構，要求其根據整改建議限期糾正不規范的做法；通過“金融機構內部控制指引”以及有關資產組合、貸款組合、備用金設定等指引，加強金融機構內部監控機制的建立并使其發揮應有的作用；與銀行管理層保持密切聯系，隨時了解銀行的經營狀況和經營戰略的變化，鑒于澳門以外資銀行居多，我們一直重視與這些銀行的總部以及境外的銀行監管部門(比如中國銀監會、香港金融管理局等)加強合作，實施綜合監管。

　　記者；您前面提到澳門銀行業的存款余額為2000多億澳門元，而貸款余額只有700 多億澳門元。面對大量的存差，銀行是如何進行資金運用的？為了控制風險，金融管理局是否對銀行資金外流加以限制？

　　丁連星：由于澳門特殊的經濟結構，澳門銀行的貸存比例相當低，貸款余額不足存款余額的35%。銀行吸收的存款有相當部分換成港幣存放在香港，或者購買債券、股票等。澳門金融管理局對銀行的資金運用沒有特別的限制，只要銀行具有良好的投資策略和風險管理指引，能夠控制好投資風險，它就可以自由地進行投資。不過，早在澳門回歸以前，我們就制定了一項制度，要求銀行每個季度都必須把超過500萬澳門元的單筆貸款的詳細情況報告給金管局，我們將對這些貸款的去向進行密切跟蹤關注。這項規定對于當年澳門銀行減少呆壞賬率、提高資產質量發揮了積極作用。總之，澳門是一個相當開放的經濟體，銀行大都能夠自覺地加強風險管理，提高經營效益。監管部門的作用主要是監控銀行存在的風險和提示有可能面臨的風險，并據此提出相應的建議。但當銀行與監管當局在判斷信貸風險時出現意見分歧，最終決定權在監管當局。

　　此外，我們也按有關規定要求銀行在出現風險后必須充足撥備，而銀行也與監管機構充分溝通和合作。如果貸款出現嚴重風險、回收無望，銀行就會全額撥備；如果借款企業還有起死回生的希望，銀行一般會假以時日，將貸款展期，即使如此，銀行基本上還是要按規定作一定的撥備，這是我們對銀行的要求。

　　記者：外資銀行在澳門銀行業中占了主要部分，其中既有外資銀行分行，也有在澳門本地注冊的外資子銀行。根據您的經驗，應當如何看待這兩種模式的外資金融機構的優劣？

　　丁連星：如果采取分行模式，銀行在風險控制方面可以得到總行的大力支持，而那些在澳門注冊的外資子銀行在這方面的保障就弱一些。此外，澳門的《金融體系法律制度》規定，一家銀行對單一客戶的貸款規模不得超過其資本金的30%。子銀行的資本金規模一般都較小，容易受該項規定的約束；而考察分行則以其總行的資本金規模為準，故該項規定對它們沒有什么約束力。盡管在實際操作中，我們也會根據具體情況按照有關法律的規定作一些靈活處理，比如對超過這一比例的貸款進行專門審查，認為符合法律規定又有適當而充分的風險控制后，再經過有關的審批過程作出特批。但這畢竟還是會影響到銀行的工作效率。另一方面，子銀行屬于本地注冊機構，按照有關法律要求，其具有獨立的決策機構與能力，工作效率會比較高。由此可見，這兩種模式各有利弊，銀行應當根據本身的需要加以選擇，我們監管當局會根據申請的具體情況作出審查與決定。

　　記者：在一個開放的體制下，澳門如何保持本幣匯率的穩定？澳門貨幣的發行機制有什么特點？

　　丁連星：澳門實行的是貨幣發行局制度，澳門幣與港幣掛鉤(即1.03澳門元∶1 港元)，實際上間接地與美元掛鉤。因此，澳門的利率政策同樣受美國和香港的影響。這種匯率制度實施以來，澳門貨幣基本保持了平穩走勢，對澳門的經濟發展產生了積極的推動作用。由于澳門幣間接與美元掛鉤，澳門幣對其他貨幣的匯率走勢大致上與美元走勢一致。根據澳門幣對主要貿易國貨幣計算的有效匯率，自2002年年初錄得高位后，一直持續下跌至2005年。2005年，澳門幣有效匯率因美元加息而略為回升，但從2006 年年中開始又隨著美元加息周期完結及美國經濟增長放緩而走弱。

　　發行澳門幣的兩家代理行(中國銀行、大西洋銀行)的運作一直也很平穩。根據法律規定，澳門貨幣發行必須有100%的準備金。

　　截至2006年8月，澳門擁有相當于646億澳門元(約合80.7億美元)的外匯儲備，是澳門回歸之初的2.82倍(1999年年底為229億澳門元)，儲備金額超過澳門一年的貨物及服務進口總值。對于澳門這樣一個小規模的經濟體來說，目前的外匯儲備應當說是十分充足的。

　　記者：澳門金融管理局還承擔著特別行政區的反洗錢和反恐融資任務，請您介紹一下這方面的工作情況。

　　丁連星：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一直十分重視反洗錢和反恐融資工作。為了配合國際反洗錢和反恐融資的要求，我們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就已經開始啟動了相關的工作，并且在過去的10年中一直不斷改進和完善，與國際反洗錢組織的聯系和合作日益密切。 2001年澳門加入了亞太反洗錢組織(APG)，并根據該組織的要求不斷改善反洗錢和反恐融資工作。在加入APG后，我們已經成立了一個由金融管理局牽頭的反洗錢工作小組，密切跟蹤國際反洗錢動向和執行反恐融資和反洗錢任務，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的有關部門都是該小組的成員。一直以來，澳門的反洗錢和反恐融資工作保持高度的透明度，并且積極與國際組織合作。為了完善澳門有關反洗錢方面的法律制度，我們多次邀請IMF、APG等國際金融機構來澳進行評估和提供技術援助。今年，我們根據FATF的《40＋9條建議》修改了相關法律和行政法規，將博彩業、典當行、珠寶行以及藝術品交易、會計師及律師服務等納入監控范圍。特別行政區政府正在籌建金融情報辦公室(FIU)，有關的法規已經出臺，將于今年 11月正式運作。今年年底，我們將接受APG的第二次評估，目前正在加緊做好相關的準備工作。

　　記者：CEPA政策實施以來，澳門與內地經濟交往日益密切，勢必進一步推動兩地在金融領域的合作。在澳門的大街小巷，我們隨處可以看到“中國銀聯”的標識和“歡迎使用人民幣”等字樣。請您介紹一下目前澳門銀行業開展人民幣業務的情況。

　　丁連星：澳門金融管理局先后與中國人民銀行和中國銀監會簽署了合作備忘錄，相互之間建立了良好的合作關系和定期會晤機制，及時溝通有關信息，開展人員交流。特別是在人民幣結算和反洗錢方面，澳門金融管理局與中國人民銀行之間的合作取得了很大成效。另外，由于地緣的因素，我們與廣東珠三角地區的金融監管部門也開展了許多具體的合作項目。

　　2004年11月，澳門的銀行開始辦理人民幣業務，目前在澳門的人民幣存款已超過 5億元，匯款業務也穩步增長。雖然現在看來人民幣業務量還很小，但未來的增長潛力不容忽視。

　　2005年6月，我們與中國人民銀行相關司局以及廣東的部分金融監管部門在

東莞召開澳門人民幣業務首次評估會，對澳門個人人民幣業務開辦以來的成果和經驗進行了全面回顧與總結。各方對此都表示滿意，同時也希望中央能夠把給香港的同類政策賦予澳門，盡快推動澳門人民幣業務進入第二階段，澳門社會各界對此充滿了期待，澳門的銀行業也早已做好了各項準備。

　　關于建立區域支付清算系統，我們早在1999年就曾經探討過開展這項工作的可行性。但后來由于“千年蟲”問題，加上當時人民幣清算量很小，而澳門元的清算量也不多，若建立區域清算系統，運作成本太高而效益不大，故此，我們暫時擱置了此項工作。 2004年，隨著個人人民幣業務在港澳兩地正式開展，人民幣清算的規模日益擴大。同時，隨著澳門與內地、香港兩地經貿交往的日益頻繁，業界和工商界對提供跨境清算服務的呼聲漸大。有鑒于此，我們將開發與內地兼容的支付清算系統的工作重新提上議事日程。盡快建立區域性的支付清算系統，不僅可完善澳門的金融服務，而且有助于提高澳門幣與人民幣和港幣之間的清算效率。

　　總之，我們一直以來都與內地金融監管當局保持著良好的交流與合作關系，這對維持澳門金融體系的穩定和促進澳門金融業的發展發揮了積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