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文輝 石玉

　　郭遠峰，華夏商品現貨交易所（下稱“華交所”）大股東、總裁，據稱目前已在美國，而全國數以萬計的華交所會員正急于獲知其確切下落。

　　而立之年即有打造“期貨超市”狂想，也是國內“現貨倉單”集中撮合交易平臺始作俑者的郭遠峰，7年前有幸逃脫“蘭州股票黑市”案后的牢獄之災，卻不得不在奧運盛會前夕倉皇卷款出逃。

　　郭遠峰是1997年開始涉足“現貨倉單”集中撮合交易市場的。11年來，他如何游走在這一危險游戲的邊緣？《第一財經日報》順著其“發家”足跡，進行了深入調查。

　　“資本大夢”前傳

　　7月17日，洛陽市中州大道數碼大廈23樓，洛陽聯合商品現貨交易所的大門緊鎖。保安告訴記者，兩周前，這里已經人去樓空。

　　從洛陽驅車向東南方向行駛70公里，就是平頂山下轄的汝州市。1966年，郭遠峰出生于該市蟒川鄉的茶庵村。這里土地全部為河灘地，遍布卵石，極為貧瘠。氣候稍旱時，土地即絕收，好年景時，小麥畝產也不過四五百斤。

　　郭家的祖宅也是人去屋空，村民告訴記者，郭遠峰至少有10年沒回來過，郭的親人都沒有在此居住。郭遠峰姊妹七人，他排行第四，其三姐數年前即移民美國。

　　茶庵村的位置極為偏僻，直到現在還未通公路。站在起伏不平的田野上，視野所及蒼茫一片，仿佛與世隔絕。郭遠峰即在此長大，上世紀80年代考入附近的一所中專。

　　1992年7月，郭遠峰由汝州養殖集團公司總經理變為汝州市建設投資公司（下稱“汝州建投”）總經理時，年僅26歲。從這一刻起，郭的野心開始膨脹。

　　汝州建投與汝州養殖集團公司是一家公司，只是名稱作了變更。名稱變更后，管理層人員亦沒有變化。汝州養殖集團公司檔案資料已無從查證，只可知其當時的主管部門為汝州市農經委。

　　汝州市政府相關文件顯示：1992年6月，汝州市農經委由于“對該公司在人力、物力、財力上沒有能力支持”，汝州養殖公司脫離與汝州市農經委的隸屬關系，歸汝州市政府重點項目辦直接主管。

　　1992年11月，河南省建設投資（集團）公司投入汝州建投3000萬元資金，12月，汝州建投也以上述同樣理由與汝州市重點項目辦脫離關系，汝州建投的“人、財、物以及債權債務均由企業自行承擔”。

　　汝州建投的經營范圍非常廣泛：建設項目所需的工業、農業生產資料和機械設備；投資項目生產的能源、原材料；房地產開發；最為重要的一點：該公司可以組織、吸收、引進資金。

　　“一個區區縣級市的民營企業，得到河南省建設投資（集團）總公司的3000萬資金，只能說明郭遠峰的政府資源相當深厚。”河南當地一位人士告訴記者。

　　1993年4月，汝州建投在鄭州興辦河南省萬鑫期貨公司，據河南期貨界人士透露，該期貨公司為河南省第一批期貨公司。1994年4月，公司地址從汝州正式搬遷到鄭州，汝州建投更名為“河南萬鑫投資總公司”，1995年，又更名為“華遠投資（集團）總公司”（下稱“華遠投資”），主營“組織、吸收、引進資金，經營建設項目投資、開發”。同年，在北京亞運村購買30畝土地以及建筑面積11000平方米的辦公樓，在全國9個城市開展業務。郭遠峰的資本大夢正式開啟。

　　夢斷“期貨超市”狂想

　　1996年，已將華遠期貨（前身即萬鑫期貨）的總部由鄭州遷往北京亞運村辰遠大廈的郭遠峰，正值而立之年。這個只有中專文憑的年輕人，開始著手計劃打造一個讓期貨業內人士望而興嘆的“期貨超市”。

　　當時的國內期貨交易所仍有15家之多，因會員費、席位費、結算準備金等大量資金的要求，微薄的注冊資本金尚不能完全到位的大部分期貨公司也只能有選擇性地入會個別期貨交易所。而郭遠峰1996年初已將華遠期貨的注冊資本金增加至3800萬元，在下血本購買大量電子設備后，通過與各期貨交易所達成開通遠程交易的方式設立集各交易所上市期貨品種大全的“期貨超市”。其實，證監會也曾多次下文控制此類準“期貨分市場”遠程交易中心的發展。

　　上世紀90年代初剛發軔的中國期貨業，在經歷了前期的大擴張和無序化后，很快又迎來了大規模的清理整頓及市場交易量的大幅萎縮。郭遠峰不久也因非法集資而面臨困境。

　　10年前證監會的一紙文件“關于華遠、湖北豐銀兩家期貨經紀有限公司停業整頓的通知”（證監期字［1998］22號），可為佐證。

　　簽發日期為1998年11月4日的上述通知顯示，華遠期貨等兩家期貨公司“因經營管理不善，并以經營期貨業務為名非法集資，導致巨額訴訟糾紛”，已觸犯了《關于堅決制止以期貨交易為名進行非法集資活動的通知》(證監期字［1997］41號)等文件的有關規定，故證監會決定責令這兩家期貨公司停業整頓6個月，以觀后效。

　　而證監會事后公布的1998年度期貨經紀公司年檢結果也表明，“不予通過年檢，取消期貨經紀業務資格的公司名單”中即有華遠期貨�！安挥柰ㄟ^年檢，停業整頓的公司名單”中，則還有不久前自殺身亡的魏東控制的涌金期貨。

　　作為華遠期貨母公司的華遠投資，作為注冊資本高達8000萬元的全民所有制企業，也在不久后的2000年10月被河南省工商局以不參加1999年度年檢為由吊銷營業執照。該集團所有的鄭州市金水花園18號樓也隨之成為空樓，而前兩年還可偶爾在該樓門口，看見一些等候領取“非法集資”款利息的投資者。

　　轉型“現貨倉單”交易

　　“期貨超市”之路于1997年受挫后，郭遠峰將未來之路押在了“現貨倉單”集中撮合下保證金交易的市場上。就在北京原華遠商品交易市場（也即被要求整改及后被吊銷的華遠期貨）辦公地，又重生出一家自稱為“中國商品交易市場股份有限公司(籌)”（即CCE）的機構。

　　其實，在不規范的早期國內期貨市場，由于逼倉事件不斷，曾導致用于期貨交割的期貨標準倉單私下流通市場的繁盛。而在今天的國內三大商品期貨市場上，也已先后開通僅限于會員單位的期貨倉單網上交易。

　　CCE選擇上市的“現貨倉單”有明顯的針對性，即范圍覆蓋當時期貨市場所有已上市品種，即大豆、豆粕、綠豆、高粱、小麥、玉米、粳米、紅小豆、菜籽油、銅、鋁、線材、天然橡膠、膠合板、白砂糖、秈米等四大類17個品種。加之其集中撮合、遍設二級代理點的保證金交易方式，CCE儼然一個超級的綜合性場外期貨交易所。

　　CCE在利用入會卡即所謂的“國卡”變相集資的同時，還向代理商、客戶大肆宣揚該籌備中的股份公司未來上市的美好前景，以此圈錢。

　　CCE的“現貨倉單”交易，隨著互聯網在中國的突飛猛進，可謂開創了中國大宗商品中遠期電子交易的風氣之先。不過，CCE這種大而全卻缺乏倉儲物流基礎的交易模式，偏離了國家商務主管部門鼓勵發展第三方“B2B”電子商務以促進現代物流發展的本意，很容易成為純賭博的工具，如市場管理者參與交易或資金安全性管理失控，即可能釀成如“瓊膠”、“嘉興繭絲綢”之類的惡性事件。

　　據一位熟悉郭遠峰的人士向本報記者介紹，早期對其二級代理商缺乏控制經驗的郭遠峰，甚至可謂2001年“蘭州股票黑市”案的受害者。CCE遍設西北的現貨倉單代理商，同時開展股票黑市的代理交易，而這些代理商的卷款逃跑，也讓郭遠峰嘗到苦頭。吸取教訓的郭遠峰，在后來開設的聯合商品現貨交易所中，堅持客戶保證金由總部統一管理。

　　“蘭州股票黑市”案發后，有關當事人最高被判極刑，因與該黑市交易商有資金往來的CCE也被北京工商部門驅逐出北京。

　　“注定會出事”？

　　有關資料顯示，在CCE無法立足北京之際，郭遠峰又于2001年初先后以其個人及其家屬名義注冊了世普科技產業有限公司（下稱“世普科技”）和世亞科技產業有限公司。前者于2003年1月13日由北京遷往洛陽，成為洛陽聯合交易所，后者則一度經營著南京國際倉單交易所，不過南京的這一家交易所后被關閉。

　　這次成為全國關注焦點的華交所，2006年已開始在北京籌備。事實上，郭遠峰于今年初已做好了將洛陽聯合交易所的網上交易平臺向華交所切換的準備，而這幾家交易所在對外宣傳時，還一直共用“國卡、國網、國市”三大品牌。

　　有意思的是，世普科技、洛陽聯合交易所及華商所的注冊資本金均為6000萬元，而這三者成立時，郭遠峰的實物出資均高達4800萬元。不過河南省工商局提供的注冊資料顯示，洛陽聯合交易所的實物出資中大部分為服務器之類的設備，其中2001年初購置的一臺最高端的HP9000-T500，原值竟近1300萬元，不免有虛報之嫌。

　　雖然現在還不清楚華交所資金鏈斷路于何處，但據熟悉華交所交易系統的人士向本報記者證實，華交所客戶同時在線數量平時可達2萬～3萬名，最高日成交量達7萬～8萬筆。因此，以每個客戶開戶資金量至少上萬元計，存放于華交所總部的資金總量應不低于2億元，而郭遠峰潛逃時確實遺留下了不小的資金缺口。

　　不管如何借殼還魂和改頭換面，郭遠峰開創的“現貨倉單”集中撮合交易模式，“因遠離現貨交割基礎，注定會出事的”，這是仍在摸索著為大宗商品中遠期市場爭取合理生存空間的不少業內人士的判斷。